立春过后,顾宜年习惯清晨被一群肥壮的海鸟唤醒,成为名副其实的“生物钟”。它们天微亮就开始啾鸣,在露台的栏杆上跳跃,在地上啄食,高低往返,不知疲倦。
然而这次,在“生物钟”到来之前,自己就醒了,四周寂静漆黑,像突然停电似的,整个世界沦陷在一片黑暗之中,窗帘四周没有光边,顾宜年后背发凉,他伸手摸了一把,潮湿粘腻,他呼了一口气,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摸到床头的闹钟,看了一眼,才一点钟。
他才睡了四十分钟,感觉经历了一个世纪的磨难,他做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噩梦,程楠像只刚出生的小奶猫被人遗弃,天寒地冻,食不果腹,被人戏谑,遭人驱赶,程楠哭着喊他,满脸眼泪地向他伸出了双手,而他却无动于衷,像个屏幕外的旁观者,除了内心真实的悲伤外,他不能作出任何回应,正当他倍受煎熬,被逼无耐之际,潜意识强制将他拉了出来,终止了梦境。
顾宜年干咽了几下,喉咙硬硬的有些胀痛,他知道那是胸中巨大悲痛无处宣泄的缘故,还好是梦,他心里重复了好几遍,自从知道程楠在腾翼那里,他明白程楠不会过得太坏,只是程楠不是正常人,物质对于他来说真的没有多重要,小孩重感情认死理,他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哄骗过关的,没有哥哥在身边的日子,他真的像孔哲说得过得很好吗?
顾宜年强迫自己相信孔哲的话,程楠一定过得很好,腾翼对他垂涎已久,据说那人也有情深至极的一面,真若如此,这样的结果于他而言到底是安慰还是残酷?
顾宜年胡思乱想得头疼,他试图再次入睡,却比之前更加清醒,左右翻了几次身,他彻底放弃了,同时塌陷的胃部传来一阵低缓的咕咕声,饥饿令入睡更加困难。
顾宜年掀被下床,脚尖试探了几下,摸索到拖鞋,摸黑转开门锁,动作极轻,他不想吵醒隔壁的孔哲,刚下到二楼就闻见了一股饭香,猪油渣的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久远却记忆深刻,那香味醇厚诱人,联想到酥脆密实的口感,舌底津液顿时溢出,美味把饥饿放大数倍,还没吃到嘴里,就已经俘获了他的“芳心”。
孔哲只开厨房吊柜底部的一圈灯带,清冷的白光亮度刚刚好,衬得他皮肤雪白,黑色的纯棉T恤配一条亚麻宽脚长裤,侧影像拍广告似的养眼,欣长的手指一边翻炒一边颠勺,专注地调味,一丝不苟,听见身后的响动,转头看见顾宜年,舒心一笑,自诩道:“果然我料事如神准备了两份。”
“你晚上也没吃饱?”顾宜年收回注视的目光,有些尴尬地说。
“吃了,还想吃,我太馋这口了,小时候过年,家里炼猪油,我和我妹蹲厨房守一下午,回回因为分配不公打架,都嫌自己碗里的少,嚷嚷着大人偏心,我妈偷着多给我两块,我爸悄悄地给我妹塞,还哄我俩说千万别让另一个知道,我俩占了便宜还藏着秘密,心里那个满足和欢喜真是比收压岁钱还开心。”
孔哲沉浸在当年的幸福里,笑得傻里傻气,一边分盘,一边嘟囔:“我数了一共十五块,一人七块,公平吧!”
“你不识数啊,还有一块呢?”顾宜年拿了勺子,拉开椅子坐等开饭。
嗯——孔哲语调上扬,冲顾宜年呲牙炫耀,快速地咀嚼了几下,咽利索了开口说:“这是劳务费,不能让我白干。”
猪油的香味一时间俘获了顾宜年的心,咀嚼的时候他刻意控制着速度,他想细嚼慢咽,让这香味多停留一刻,即满足他记忆深处对美味的执着,又能让他想起小时候的一些旧事,可人对食物有着贪婪的本性,想心事的时候,吃饭的速度又恢复了以往又快又急的样子,等回过神来时,碗已经见底了,顾宜年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看着孔哲呆住了。
此时夜色深沉,窗外树影婆娑,树叶在海风中发出一种有韵律的刷刷声,像合声,持续衬托着他们身上各自的故事,晚上起台风了,这是要变天的预报,夜里注定一场大雨,他们之间,如果有话要说,这是最后的机会。
如果不是做了个噩梦,顾宜年不会惊醒,不会下楼,不会与孔哲共进宵夜……之后的一切事实,都将冠以“不会”这个定词,然而“如果”从来都不成立,他醒了,于是“蝴蝶效应”产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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