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与孔哲告别,是顾宜年心里一直纠结、最终逃避的事情。从他看见他的那一刻起,从他知道整件事情后,他便恢复了以往的冷静睿智,以及对情感的专一和洁癖。他可以自我洗脑,将他们之间的那一晚,视为“一场游戏一场梦”,那只是“性”的纯发泄,没有半点情动的成分,当时表现的沉溺和贪婪可以依附于任何一具身体,他看不见啊,这样想没什么问题!
令他慌乱的是孔哲的眼神和进退有度的分寸,他对他们的“那晚”绝口不提,仿佛一切从未发生,对待他比之前更像一个护工,他甚至不与他对视,说话做事总是很自然地错开彼此的视线,孔哲越是这样,顾宜年越是忍不住在不经意间捕捉他的眼神,自然背后的掩饰,眼中无邪的杂念,太像他患病前的弟弟了,紧绷脆弱的神经,无所依傍的彷徨,像精灵隐藏在他纤细的手指和颤抖的唇间,一碰就碎,一想就哭,实际上那一夜之后他的心境判若两人。
顾宜年的心总在孔哲与弟弟重叠的那一刻摇摆,他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如何说?即使说了什么,他又能做什么呢?或许他们之间告别的唯一方式就是“不说再见”。
此刻天意安排了这样一场相对,只能人为地将他“淡化”处理,面对顾宜年一反常态的“关注”,孔哲知道这是临行前的“回光返照”。
“你别吃着碗里的还看着我碗里的?”孔哲快速地往嘴里扒拉了几口,幽默总是化解尴尬的良方。
顾宜年笑了笑,便泛起一阵心酸,“我弟他会让着我。”
“我不信,哪有小的让大的道理。”孔哲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嘴里嚼了一半的饭突然觉得不那么香了。
“是真的,他从小就很会察言观色委曲求全,他觉得对我好,我爸就会对他好,正好那一阵,我妈经常给他吃这个,而我们这边吃不上,他会偷偷地拿给我吃,那种惠及他人的感觉,让他第一次体味到了存在的价值,他会在上学的路上悄悄地告诉我,‘爸爸摸我的头了’,然后露出一个骄傲而羞涩的笑容……”
我说:“弟,你别拿了,被妈知道了,又吵个天翻地覆。”
弟说:“哥,你偷些爸的饭来,咱们吃了一锅饭就再也不分彼此了,一家人就会在一起……”
我说:“弟,你真傻,这话也信,饭吃完就拉了,以后别再让小广场算命的半仙骗了,你再不吃早饭,省下钱干这个,哥就揍你。”
我弟哭了……
后来他还是把从“半仙”那买来的“灵药水”倒进了家里的暖瓶里……那几天,他特别开心,眼里闪烁着少有的活力,像一个正常的孩子,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人生中最有意义的事……
“后来呢?”
“后来不了了之了呗,他是一个被世界忽略的人,没人在乎一个孩子的渴望与失落,忧伤与执着,也包括我。”
“那时候你也未成年,一样无助和脆弱,只是你比他幸运。”
“是,所以看着他咽气我一滴泪都没流,之后很快就把他忘了,这么多年从不曾向别人提起,是你让我又想起了他,想起了那段灰色而稀薄的生活。”
“怪我喽!”孔哲停下舔碗的动作,无辜而俏皮地目光从碗边上方望着顾宜年。
顾宜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天真无邪”模样打败了,忍不住笑出声,气氛一下子回到刚才“正常”的时候,顾宜年心里松了口气,心想,这样就很好吧,有些事情,发生了就说不清楚了,此刻,他选择“活在当下”,不去面对一场没有因果的际遇,“逃避”应该是对的。
关于彼此内心的真相,他们本该面对、解释、澄清的东西,因为没有结果变得不用多说,那一晚比梦还不真实,顾宜年羞耻于自己的本能凌驾了理智,他知道人的意识可以被自我强制洗刷,他以自己复明为折点,将前后的时间分为前世今生,前世纵然罪孽深重,于今生也无半分瓜葛,三个月了,他一次都不愿想起,终于到了今天,他开始怀疑他真的和孔哲上过床吗?那一定是梦,其实就是梦,梦中的真实感受和梦醒之后的一无所有,二者如出一辙。
顾宜年露出了“放下”的笑容,此刻他终于相信,那具与他缠绵的肉体,是他意淫出来的虚幻,他只是太想念程楠了,于是晚上做了那个梦。盖棺定论之后,顾宜年的眼神深邃出了一段距离,孔哲望着那双幽黑的眼眸,明白了咫尺天涯的意义,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外星人”终于要返回属于他的星球了,他像流星一样划过他的天空,耀眼明亮触手可及,他忘了面对流星只能许愿,他妄想抓住他,真是要被自己蠢哭了。
孔哲多么聪明,他像镜子一样立在顾宜年的面前,照出了他的心事,同时复制了一份,于是他也展示了一个“放下”的微笑,突然说:“顾先生,什么都不用说了。”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当然知道!”
“什么?”顾宜年突然想知道孔哲是怎么想的。
“你在想,反正今晚睡不成了,不如让这小子给我煮杯咖啡吧。”孔哲一本正经地语调,就像老板吩咐员工一样。
顾宜年听了一愣,立即明白了孔哲的心事,“岔开话题”虽然是笨办法,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孔哲只想将眼前的微妙无形化解,已经没有必要顾虑其它了,因为他们之间只有公事,没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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