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慌了,两步追上她,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冬儿,你别走。”
习武之人的手宛如坚硬的钢铁,冬儿使劲挣扎了两下,硬是丝毫挣不脱。
李信强硬地掰过她的身子。透过竹影间的微光,见她紧咬着嘴唇,泪水在她眼眶中倔强地打着转,他心猛地抽紧。
“你以为我不想嫁给喜欢的人吗?我做梦都想嫁给他啊。”冬儿强忍的眼泪终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滴在他的手背上,竟是滚烫的。她深望着他的双眼,里面的情绪满是无奈和痛苦:“可我和他云泥之别,许多事岂是我喜欢就可以强求的?华阳太后说的对,人得有自知之明,既然感情不能顺遂,我就只想好好地活下去也有错吗?”
她一直是温柔恬静的,从未如此情绪失控过。清丽的面容还残留着那场大病过后的憔悴,再加上此刻她泪痕满面,看得他呼吸都快凝滞了。
他忍不住伸出食指,满是疼惜地轻轻刮去她眼角的泪水,丝毫没有用力的动作,却生生震住了冬儿激动的神情。
“别哭了。”夜空清润,星辰如海,仿佛全都在他那双眼睛里,那是一种浓郁而饱满的黑。
“我刚才心急,说话过分了,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那一刻,他完全没有武将的骄傲锐气,只有无尽的懊悔、温柔的气息。
冬儿残留的一丝怄气,忽而消散一空,反倒心跳似乎有点快。
李信看她情绪缓和了下来,雪白的小脸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耳边两枚光洁透亮的小玉坠,越发衬得她楚楚动人。
“冬儿,”他的语调突然变得十分严肃:“你选我吧,让我娶你!”
冬儿整个人呆住。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我那天真的是开玩笑,你别……”
“你的玩笑,我当真了。其实那天你问完,我就在认真考虑这件事,只不过没来得及说。”李信从衣袖里拿出一只精致的卷轴,郑重地放进冬儿手里。
她诧异地打开,看过里面的内容后,怔然呆住。
——这竟然是一卷婚书。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遒劲有力的笔迹,字字句句,皆是一笔一划、工整端正。李信的名字已落为定,旁边空缺的地方,留待她签字为证。
原来他这几天没有消息,竟是在准备这个!就因为她一句话?冬儿的双手颤抖起来,那轻巧玲珑的书卷,仿佛有千斤之重。
“本可快马传书于你,但如此重要的东西,我想亲手交给你,所以才回来的。”李信露出直达眼底的笑意:“幸好,我没有错过。”
“李信,谢谢你的好意。我知道,你是同情我,我真的很感动。”冬儿望向他,神情难受愧疚:“只是,你实在不必为我如此。你跟我不一样,你完全可以娶你喜欢的女子。”
李信内心在呐喊,他真的很想告诉她,他哪里是同情,天知道他有多想娶她!
初见时,她倾斜向他的是只一把油纸伞,换走的却是他的心。这些年他隐忍着的爱意,从没有人发觉。他也不愿意被人发觉,因为大王已经占据了她的心。
他本习惯了祝福,习惯了以她和大王的幸福为念,但若大王不能为她撑起一块没有委屈的天空,那他就不会再旁观退让。
自己珍爱的女子,必须自己守护,容不得旁人。
可他如此强烈的感情,若现在说出来,她恐怕一时难以接受的吧?
李信觉得冬儿就像一种胆小的小生物,你若吓到她,她只会拼命跑然后躲起来。
他可不能让她跑掉。
“你不是说,许多事只有喜欢也是强求不来的。同样的道理,我也有强求不得的感情。”李信沉声道:“如今我只求安心练兵打仗,你只求能安稳地生活,我们所需正好契合不是吗?这段时间,这个家有你帮我打理,我省心不少,真的很希望你能一直留下来。”
李信说得淡然实在,冬儿听得认真,真是好有道理,有道理得她完全信了。
“所以,与其说是我同情你,倒不如说,是我有求于你。我保证,你嫁给我,我将许你我能给的一切,以后必当事事以你为重、护你周全。”
这样的求婚,质朴实在又别出心裁,以至于冬儿都不知该怎么反应。
冬儿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可是,赢淼公主真的很好。”
“赢淼?”
李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渭阳君侄女,摇头道:“蒙恬真是的,什么无关紧要的都跟你说。”
“……明明很重要。”
“我不需要,就这么简单。”
她大眼睛眨巴眨巴,真诚地问:“那,那你的意中人,你真的不等她了吗?”
李信手指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意味深长地苦笑说:“你这脑子里到底是什么做的?我都说这么明白了。”
她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虽然他暗示的不明显,但她真的就一点都察觉不到吗?实在太迟钝了啊。
冬儿撇撇嘴,怎么感觉他在嫌弃她笨呢?他说甚了就明白了?这男人,莫名其妙的。
“不要发呆了,给你一柱香时间考虑。”眉眼间温柔如晚风,他摸了摸她的头,转身去收拾晚餐。
在灶房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她在长廊下坐得笔直,双手平放在膝上,仿佛还是受惊不小,不知所措乖巧安静的样子,实在惹人爱怜。唇角的笑意倏地收敛,心砰砰直跳。
他没有完全的把握,但一定要赌一赌。
时间随着香灰燃烧缓缓流逝,他都觉得等了个天荒地老了。
他到居室里打开她送他的包袱,竟然是一件崭新的袍服,玄黑主色配以低调的暗银刺绣滚边,做工十分精巧。
他想起那日回来,书房里收拾得很干净,而那件旧衣服只是整齐叠好放在原位,他当时感到些不好意思,怕她会觉得,他没有好好爱惜她做的衣服。
其实只是这些年,那件衣服是他对她唯一的念想之物,即使早已不合身,他也会拿来当作看书喝茶时防风的披肩。
万万没想到,她会给他做件新的。
这姑娘的温柔与善意,总是不经意间带给他惊喜。
深吸一口气,缓缓拉开居室门。他摸了下鼻子,哭笑不得。
她竟又靠在廊柱上睡过去了。
“你这是消极抵抗啊。”李信蹲下身子看着她,叹气。
“不是。我困了。”她微微睁开眼睛,弱弱地说道。
她的确很久没睡过安稳觉,不知怎的今天在这尤其犯困。
看到李信换上了她做的新衣服,她顿时来了点精神,眼前一亮,点头道:“挺合身的。”
李信笑着,期盼着说:“你做的衣服我都穿上了,那刚才的话,你作何答复?”
她起身,仿佛困意未消,还有些不清醒地喃喃道:“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宫了。”
李信看着她的背影,蹙眉,失落:“唉,不带这样留悬念的。”
冬儿停住了脚步,背对着他,柔声道:“成亲的事,我说了不算,还得大王太后点头才行。”
李信唇角勾出飞扬的弧度,他飞奔上去,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声音沙哑而兴奋:“这么说你答应了?”
冬儿没有应声,只含羞地偏过绯红的脸,长而密的睫毛微微扑闪,清澈的眸子像夏夜的星光。
“我定会求得大王太后的恩典。”
勇猛彪悍的将军,此刻兴奋得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
李信自然地拉起她的手腕:“走,我送你回宫。”
咸阳城笼罩在微凉的夜晚里,接近宵禁已是空巷。
那夜的月光特别清亮,好像一抖衣裳,便能抖落一地的水银。月色光华,马蹄轻快,李信带着她驰马略过如水银泻地般的街道,这次他不用像骊山那时小心翼翼,他可以更靠近她,他有这个理由和身份了。
冬儿不想太招摇,在离王宫不远处便下了马。
李信牵着小黑立在街角后,对她笑道:“你安心去吧,我看着你进去再走。”
她挽了挽耳边碎发,点点头,迈着轻盈的步子离去。安静的背影落在身后那人眼里,似杨柳般纤弱婉约,美得令人心窒。
“冬儿。”他依依不舍。
她回头,好看的侧脸露出浅浅的微笑。
他柔声:“晚安。”
“晚安。”她笑着,轻快的步子朝宫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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