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九年春三月,嬴政定于四月乙酉日在雍城蕲年宫举行新王加冠典礼。
在嬴政的暗中“纵容推动”下,嫪毐终于野心爆发,决意在嬴政加冠当日,起兵谋反——“雍城行冠礼,蕲年宫做预谋,五万骊山精兵攻杀嬴政,‘九五公子’雍州称王,再一鼓作气进咸阳,长信侯与太后行成婚大典,晋爵太上万事侯!”
是时,一道太后诏命送到骊山大营:“特简拔,王城锐士十二名任都尉,即日起在蒙武将军麾下效力。”
蒙武心知这是嫪毐欲操控骊山兵马,立即命李信赶回咸阳禀报此事。
一骑黑色快马飞驰而去,在苍茫原野上恍如一叶飞舟。
咸阳城的局势已是剑拔弩张,大王的铺排皆在暗中进行,李信不便入宫,只以普通军务之名造访蒙家府邸,将嫪毐撤换骊山大营将领的消息通知蒙毅。
“蒙毅,你速速进宫禀报大王,我要马上回去向将军复命。”蒙毅送李信出门,李信再次嘱托道。
蒙毅郑重点头:“放心,我马上入宫。”
李信转身欲上马,他这一趟风风火火,连口水都顾不上喝。蒙毅看他嘴唇干裂、快马来去气息沉重的样子,不禁叫住他:“信兄,保重。”
李信浅笑,犹豫了一下,隐晦地问道:“宫里一切可好?”
此行仓促,他根本没空去见冬儿一面,他其实很想问冬儿好不好,可话到嘴边,还是把心事藏起来了。
“都好,信兄勿挂。”
得蒙毅一句话,李信宽心了些,重重拍了拍蒙毅的肩膀,笑道:“走了。”
快了,待顺利辅佐大王加冠亲政,他便能名正言顺地向大王求娶冬儿。
十年的等待都过来了,他不介意再多等一个月。
章台宫内,冬儿正给嬴政试穿加冠礼服。
自从那夜,嬴政认为冬儿是太后秘密的包庇者,已经很久没有要她在身边侍奉过。这些日子,冬儿只在后宫专心照顾扶苏,哪怕偶尔在芈华那里碰上,冬儿也会识趣地退开。
她知道,大王不想见她。
明天就是赴雍城加冠的日子,嬴政终于召了冬儿来服侍。
宽敞明亮的内室,嬴政展开双臂立在铜镜前,他已着上黑白丝线绣成的礼服,冬儿弯腰铺平及地的袍边,又起身拂顺两臂的广袖,她动作轻柔,目光脉脉。
她的政儿,终是长成丰神俊朗的帝王了啊!
整理完毕,她退开几步,温声道:“大王对这礼服可还满意?”
嬴政凝重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声音有些低沉:“冬姐觉得好便好。”
“挺合身的。”冬儿笑着:“大王穿着这件礼服行冠礼,定可受万民景仰。”
“万民景仰,又岂止靠一身礼服。”
冬儿玲珑剔透,这些日子嬴政虽未见她,可他的郁郁寡欢和忍辱负重,她都能明白。
她发自内心地道:“只望大王亲政后,大秦上下能全听大王一人的。那时,你就能比现在快活些。”
嬴政缓缓转过身,眉头紧锁,仿佛承载着千斤重的负担,透露出内心的沉重和不安:“冬姐,随寡人去雍城吧。”
冬儿微微垂目:“公子扶苏病成那样,侍医说,公子万万受不得颠簸。我已经答应芈夫人,要留在咸阳照顾公子扶苏。”
嬴政深深地凝视着她温婉的面容,心中那根弦仿佛被轻轻拨动了,他忽然发现,这个一直在他身后默默照顾他的姐姐,如今竟已出落成如此窈窕美丽的女子。
他的眼神变得柔情,看着她的目光中满是感慨和爱意:“冬姐,政儿与你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出生入死,一起受赵人欺负……如今政儿长大了,就要加冠亲政了……”
冬儿第一次在嬴政脸上看到如此深情款款的神情,如同一片盛满了爱的海洋,令人无可抗拒,忍不住就沉溺下去。
她的心脏剧烈地在胸腔里跳动,好像要从喉咙口里蹦出来,她怔怔地看着他,期盼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政儿……”
“国夫人到。”
温情的气氛随着一声响亮的通报瞬间消散,刚才一幕,仿佛是她做了一场梦。
冬儿收回了心绪,对他体贴地一笑:“有话,等冠礼回来再说吧。”
宫殿外,长廊悬空,她凭栏眺望,眼眶炙热。那一刻,她发觉自己心中似乎有什么屏障在片片破碎,她追逐的那道光,终于透进了她的心房。
秦王仪仗浩浩荡荡离开章台宫,前往雍城冠礼。
嫪毐在咸阳举兵谋反。内史宣肆围攻丞相府,卫尉赵竭攻打章台欲擒拿扶苏,董奇包围赢傒、蒙武和王翦的宅子,赢虞持虎符前往骊山大营调动兵马扑雍城、杀秦王。
天蓝得辽远澄澈,地绿得汪汪欲滴,一轮红日枕在岐山峰头,古老雍州的山水城池沉醉得毫无声息。
嫪毐战端一起,一柱粗大的狼烟端直从咸阳南门升起,烽火沿着一路群峰传递到蕲年宫,嬴政当即召兵勤王、铲除逆贼!
战局原本皆在嬴政掌控之内,只有一变故是他始料未及的。骊山大营的副将临阵倒戈嫪毐,猝不及防地擒拿了主将蒙武,骊山五万精兵被嫪毐亲信公子虞掌握,雍城危在旦夕。
幸好李信和王贲机敏,发现此变故后,李信当机立断与王贲兵分两路,他赶往雍城禀报大王早做防备,王贲则赶往秦魏前线通知其父王翦搬救兵。
雍城的郎官皆已随昌平君芈启和昌文君芈颠赶回咸阳平乱,城内此时守卫空虚。李信在来的路上与蒙恬汇合,二人从眉县带来一众老秦士卒,在雍城紧急备战。
可即使如此,面对骊山大营即将扑来的五万精兵,也只能说是尽力一战。
太阳在前方缓缓沉落,暮色从背后掩了上来。雍城的石墙有二十尺高,厚到墙头能容四人并肩而行,李信和蒙恬布置完城防时,夜空已繁星闪烁,挂着一轮渐满的明月。
两人立于城头,望着眼前整片起伏的平原都笼罩在阴影里,明日天一亮,五万叛军就会兵临城下。
蒙恬说道:“信兄,明日若是防不住,你定要保护大王撤退,绑也得把他绑走。”
“别说这样的话,我相信王贲,明日援军就会赶到的,我们只要能争足够的时间。”李信的实战经验较蒙恬多些,此刻更加显得沉稳持重。
“王翦将军,真的会冒着无诏动兵的风险赶来吗?”
“王翦将军忠勇无畏,他一定会来的。”
“听你这么说,我踏实多了。”蒙恬笑了笑。
李信知道,蒙恬一定因为其父蒙武被叛军缉拿之事沮丧不安,他笑着拍了拍蒙恬的肩膀,以兄弟间的方式安慰着他。
是的,他们不会败!一定会扭转局势,平定叛乱!冬儿,还在宫里等着他……
冬儿……
他不禁轻叹,勉力掩藏着内心的担忧:“不知咸阳情形如何,一点消息都没有,定是被嫪毐的人封锁了。”
蒙恬说道:“咸阳有宗室镇守,大王还派了樊於期守卫章台宫,料无问题。”
“但愿如此。”李信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曲紧,不知怎的,今晚眉头那道陈年疤痕有些隐隐作疼,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秦王九年四月乙酉日,雍城举行了盛大的加冠亲政大典。
一切都是异乎寻常的快捷:嫪毐与一班亲信尚未逃出北地便被渭阳君活擒;咸阳城内的乱军两万余人,被昌平君和昌文君带回的两千王族亲兵一鼓击溃,全部擒杀;王翦将军奔袭千里,将骊山扑来的五万叛军阻截于途中,雍城安然无恙。
冠礼过后,嬴政亲自下令:太后囚禁雍城,今生不再相见。
皇皇冠礼一毕,秦王仪仗整肃返回咸阳,城内鼓号齐鸣乐声大起,肃穆祥和,气势宏大,百姓夹道欢呼,迎接他们名副其实的大王!
李信骑在马上,跟随大王的车队缓缓前进,远远见到一队大王的宫人前来迎接车驾,小禾子他在军营见过,识得此人,目光扫了一圈,却不见冬儿,心立刻被揪紧了。
路上听闻昨夜章台宫被攻破,但好在公子扶苏无恙,那冬儿呢?
小禾子带着一队宫人在秦王车驾前跪下,嬴政下车,问道:“你们怎到这来迎接了?”
“大王……事情紧急,奴才斗胆赶来禀报……”小禾子战战兢兢地低着头,颤声道。
嬴政眉头一皱:“何事?”
“冬姐昨夜为了保护公子扶苏,挨了叛贼一剑,此刻生命垂危,怕是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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