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承诺

“坚持住，别闭眼！”侍医的声音焦急地响起。

她不行了……实在、实在太累了啊……她一生中从未如此地渴望过这样长久、宁静的睡眠。在侍医的声音里，她的双眼仍旧缓缓地阖起。

算了……睡吧，睡吧，什么也不管不顾了……

什么也不管了……

“冬姐！”宫殿门推开了，嬴政大步奔起来，随着他进来的还有两位夫人、蒙恬蒙毅，还有破例允许探视的外臣李信。

看到王冠加冕的嬴政风风火火地赶来，冬儿快要阖上的眼睛硬生生撑住了最后一条缝，苍白的脸上展开微弱的笑意。

“冬姐，冬姐，政儿来了。”嬴政扑到榻边，想抱冬儿，却又怕碰伤她，他紧紧握起她冰凉的手，如视珍宝地捧在手心想要捂热她：“对不起冬姐，政儿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对不起……”

随行而来的人看到病榻上的冬儿，登时都心痛不已。她仰面躺在榻上，整个身子被薄被盖住，极度消瘦的身体显得僵直而无助，呼吸微弱而艰难，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上，透出一股隐隐的青灰之色，整个人神思恍惚，气息奄奄。

芈华眼泪一下就涌上来了，离秋也不忍地偏过了头，蒙恬蒙毅眉头打成了结，表情悲伤沉重。

李信站在四人身后，眼前这一幕仿佛钝刀子剜心，痛得让身经百战的将军几乎快要站立不住。

他想起昨夜心慌的预感、眉头刀疤的隐痛，那是不是冬儿在向他求救？

他为什么不早一点将她娶回家，为什么不早一点保护好她！

一时间深深的自责和悔恨如狂潮，叫嚣着向他扑来，肺里的空气似乎已经不够用，有种灼烧撕裂般的疼痛感，难受得快要死掉。

蒙恬焦急唤来侍医垂问道：“侍医，冬姐情况怎么样了？”

“冬儿姑娘昨夜身中嫪毐一剑，虽然未刺中心脏，但侍卫发现得晚，她失血太多，恐怕是回天无力了。”

侍医的音量，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嬴政恶狠狠地喝斥道：“什么叫无力回天！寡人在这里，谁敢说放弃寡人定要他人头！”

侍医吓得匍匐在地，颤抖：“大王饶命……臣，臣发誓已经尽力了，可是，冬儿姑娘所受那一剑创口太大，连止血都是先火烙后再一针针缝合伤口才止住，正常人失血如此程度早已没命，冬儿姑娘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

李信听得直冒冷汗，他在战场上见多了刀剑创伤，深知火烙和缝伤口有多疼，连那些皮糙肉厚的士兵都时常难以忍受，何况冬儿一个柔弱的姑娘。

沉重绝望的气息中，冬儿被嬴政握住的手指忽然微动，嘴里发出虚弱的呓语：“……扶……苏……”

芈华哭成泪人，忙点头道：“冬姐，扶苏平安无事，你放心吧。”

冬儿微微笑了，她睁着一线眼睛，所有的事物，在她的视网膜上都已经糊成一片，连近在咫尺的脸也看不清……她迷茫地直视着前方，那是漆黑的一片……眼前是什么？是死后的世界吗？大片的死寂中，似乎有什么亮光一点点亮起，平静的小院、白色蒲公英……——是她的家吗？

“家……回家……”垂死的人挣扎起来，想要去抓住那一点微光，然而身体却又动不了。

“好，冬姐，我们回家。”嬴政握紧她的手，带着哭腔：“你坚强一点，活下来。只要你活下来，政儿就娶你，政儿与你再也不分开。”

听到嬴政的承诺，在场的人都愣了。蒙恬蒙毅交换了一个欣喜的神情，这么多年了，冬姐终于等来了大王的回应。

蒙毅看向李信，本也想与他分享喜悦，却被李信脸上复杂的表情怔住。

细心的蒙毅默默收回了视线，目光变得有些茫然，而后是了然，是淡淡的无奈。其实千丝万缕早已有端倪，只是他们都没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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