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的贵宾上房内,钟鼓乐动,高歌漫舞,觥筹交错,人人欢欣。李信和渭阳君交谈甚好,不时举杯共饮,冬儿坐在李信旁边的食案前,男人们聊军国大事,她也就只有埋头吃饭、抬头听响的份。
李信虽应酬各方,也没忘了照顾她。他时不时凑过来问她菜合不合口味,提醒她少喝些酒,其余时候柔柔的目光也总是有意无意地围绕着她。
渭阳君看在眼里,笑着唏嘘道:“冬儿姑娘在大王身边久矣,如今嫁了人不在宫里,大王身边一时没有得力的人,近来处处不得顺意。李将军,你可是娶了个好女子啊。”
听到大王的事,冬儿的神色不易察觉地一黯。李信默默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大方淡定地回应:“渭阳君见笑。”
冬儿礼仪周全地笑道:“渭阳君抬举冬儿了,有众多宫人伺候大王必然是妥当的。”
赢杰说道:“渭阳君所言非虚,杰可证明。就说这个茶汤吧,大王还就只喝得惯冬儿姑娘烹的,最近那些煮茶的宫人都被训了个遍了。李将军,若是得空,还望你多让夫人入宫,指点一下大王身边的宫人。”
冬儿觉得她的脑子在赢杰说完的那一刻,有眩晕感与蜂鸣,她没听清李信怎么回应的,只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酒过半场,小厮上来禀报道:“禀渭阳君,赢淼公主到了。”
渭阳君露出宠溺的笑:“这个赢淼,迟到这么久,一会该罚酒一杯。”
接着,一个身形高挑衣着华贵的女子走了进来,步态如若柳临风,行走间有种跳舞般的优雅,怀抱一秦筝,显然是有备而来。
赢淼公主端庄拘礼:“赢淼拜见伯父、各位长辈,淼方才去取筝所以来迟了,望各位叔伯见谅。”
渭阳君笑道:“赢淼,平日你不守规矩也就算了,今日有客人在,你还迟到就不像话了。待会得敬客人一杯。”
“是。”说着,她举着酒觞走到李信面前,含羞道:“淼久仰李信将军之名,先敬将军一觞”
“不敢当。”李信客套地回饮一觞。
赢淼满脸喜色,神采飞扬:“今日听闻将军到雍城来,淼特带来秦筝,请为将军弹奏一曲,以表景仰之情。”
李信微微拧了下眉,不动声色地回了一礼。
赢淼在场中坐下,容色一整,双手抚弦,琴音响起。她弹的是《淇奥》,琴声清脆婉转,唱词悠扬动听:“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冬儿不懂音律,只知公主唱的淇奥是一首赞颂君子的词。她握酒觞的手轻微晃动,看着浊酒荡起的涟漪,渐渐出神。
赢淼一曲结束,全场赞颂举杯,又是一轮觥筹交错。冬儿酒劲也上来了,只觉头晕胸闷,她悄悄戳了下李信的胳膊:“我出去醒醒酒。”
“我陪你。”
她已然起身,轻轻按下他的肩膀:“不用,我不走远。”
上房在阁楼三层,外面有个小小的露天阳台,门一阖上,宴会场内的喧嚣顿时被隔开。秋日的夜晚,夜色凄凉,冷空凄寒。
方才一不小心就喝多了几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里像堵了什么东西,有些沉闷,有些压抑。
宴会上皆是秦国宗亲,她也不好出来耽搁太久,站着吹了会风,待到脑子清醒些了便转身欲回席。然而拐过阳台一角,眼前一幕却让她猛然怔住。
李信背对着她站在宴会门外,赢淼与他相对而立。那位美丽的宗室公主此刻面带绯红,眼中含泪,她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只见赢淼激动地扑上去,整个人环抱住李信。
冬儿大脑中仿佛响过一记惊雷,赢淼抱着李信,目光顺过来差点与她对视上的瞬间,她下意识地往墙后面一缩,哆嗦地攥起拳头,牙齿咬在手背上,才能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她躲什么?她怕什么?那是她的丈夫,为何眼睁睁看着别的女人对丈夫投怀送抱,她却毫无冲上去争夺的底气?
她不敢回头,脚步不停地从另一边跑下露天阳台,来到街道,迎着冷风,深深呼吸,心却七上八下久久不能平复。
赢淼公主就是去年差点指婚给李信的女子,据说对李信是一见钟情。当时李信回绝了这门婚事,后来也不曾再听闻赢淼公主的消息,她以为此事早已作罢,但今日这情形,显然公主仍对李信有意,只怕这场宴会,也是渭阳君有意在帮侄女牵线。
李信如今受大王器重,军功卓著,年轻有为,不知多少名门贵戚想把女人送到他身边,以笼络秦王爱将。
她不禁自嘲地笑了一下。“将军夫人”,看来也不是平常人能做的啊。
她在街上徘徊了一阵才重新回去阁楼,哪知楼梯上到一半,迎面见赢淼下楼而来。
她还未来得及行礼,赢淼冷冷地翻了个白眼,对她说道:“麻烦你让一下,你挡我路了。”
她无心与这位公主纠缠,默默退开给她让出条路。
赢淼提着裙摆倨傲地走下来,与她擦肩而过时,停下脚步,面若寒霜道:“你配不上他。”
冬儿侧过头,纳闷地看着赢淼。
赢淼讥诮地抬起下巴:“你想当大王宠妃不成,又蛊惑李将军娶你,也不知施的什么媚术,真是卑鄙。”
冬儿淡淡一笑:“公主说笑了,妾没那么大野心,也没那个本事。”
赢淼冷笑一声:“说得好听,你以为你们成了婚,他就是你的了吗?本公主定会夺回属于我的东西。”
“李信不属于任何人,他有他的意志,公主意欲何为,您请便就是,妾无话可说。”
“哼,走着瞧吧。”
冬儿任由她用力地擦撞过她的肩,一头发簪差点刺上她的脸。
赢淼离去,她深呼吸几下,复盘自己刚才的话应该没有得罪人之处吧?无论如何,赢淼是宗室之女、大秦公主,她身为李信的夫人,不能给夫君惹是非。
“冬儿!”就在她心绪不宁时,头上传来李信担忧的声音。
她看到李信从阁楼上下来,默默收起愁绪,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你怎么出来了?”
“你跑哪去了,我见你半天不回来,担心死我了。”李信握住她的手,面色一惊:“怎么手这样冷?”
他忙将她的双手捂在手心,他掌心温热,却暖不住她的心。
她摇摇头:“酒劲大,我在街上转了转醒酒,没事的。”
“你脸色也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走,我带你回客栈歇息吧。”
“可是宗室他们宴会还没结束……”
“无妨,我跟渭阳君打过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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