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装素裹的街道上,咸阳城迎来了冬日大雪后初晴的阳光。
将军府上下打起了木炭燎炉,这个冬天将军在外征战,女主人素来事少,入了冬以后越发“窝冬”不爱动,下人们倒难得可以清闲度日了。
即使是窝在家里,冬儿也打扮得整齐素雅,脸上多施了些脂粉,掩盖她睡眠不足的憔悴。
她坐在燎炉边缝制冬衣,一抬头看到墙上的雕花格木,握针线的手顿住,目光凝滞了一瞬。
与李信圆房的那一夜再次浮上心头,那天晚上他对她那般粗暴霸道,她头一回见识到他惊人的力量和无穷的体力。
他若真要对她动手,她是一点挣扎余地都没有。
她就像风口浪尖的小舟,一次次被抛向空中,又被浪花拍打进深渊,浮沉在浩瀚大海,渐渐被倾覆,被吞没。
后来她实在受不住他折腾,不敢再跟他盖同一床被子,趁他消停的时候,缩着身子一点点往外挪,尽量离他远些。最后两个人都迷迷糊糊沉睡了过去,她就这么在被子外面冻了一晚。
第二天她全身都是虚脱疼痛的,整个人仿佛快散架一般,还染了风寒,养了好几日才渐渐恢复。
都说女人的第一次会很糟糕,她的第一次确实是糟糕透顶了。
卧床休养的那段时间,冬儿心里把李信埋怨了好几遍。
那天真是怪她说的话刺激到他了?还是他本来就这么“禽兽”,之前的温柔都只是表面现象……
可是,她总归是他妻子,满足夫君的身体需要不就是她的本分吗?
说到底李信也没做错什么,她不该钻牛角尖。
既然要维持各取所需的夫妻关系,那李信要如何索取,她也无话可说。
那夜过后,李信就回了军营,没多久就和杨端和将军一起出兵魏地,攻取垣城、蒲阳和衍氏三地。
军事上的事情冬儿不懂,只知他此去没个两三月是回不来的。
她想起他曾说的打仗时“卧冰躺雪”,这个冬天雪下了好几场了,也不知他在外冷成什么样了……
冬儿又专心致志做起了针线活。驿使每半个月会往前线捎一次信,她得赶在下次驿使来之前做好这件贴身的绵衣,这样李信才能在最冷的时候穿上御寒——这是尽她妻子的本分!
这时,子诺跑来禀报道:“夫人,赢淼公主又来了。”
冬儿放下手里的活:“好,我这就过去,子诺,端些萝卜糕和米酒来款待公主。”
赢淼最近经常来府里做客,冬儿把府上布置得温暖舒适,对公主极尽优待。府里人望着冬儿,私下也是百般不解,难道夫人不知道这位公主是她的劲敌?大家揣度夫人是自甘认输了,为自己留条后路呢。
冬儿当然知道府里人的心思,但也只当不知道。
李信沙场征战,她不能让将军府出一点事端,不能让李信有任何后顾之忧。
她礼仪周到地陪着赢淼吃茶点,聊了一会后院新种的腊梅,赢淼拿出一对孔雀石耳坠,闪烁着深绿色的微光,很是精巧漂亮。
赢淼得意洋洋地跟她说这是以魏地得来的孔雀石打造的,料子很是罕见稀少,问她好不好看。
冬儿明白她的用意,前阵子驿使捎来李信的家书,随附的就有一颗孔雀石,信中说是他攻占蒲阳时得到的。所以,李信的礼物并非只送了她一人?
冬儿笑着敷衍了过去,她并不想纠结其中缘由。这种明里暗里的挑衅和膈应,这段时间她经历不少,可谓见怪不怪了。
不要在意,不要上心,维持和平,尽好她妻子本分就够了!
赢淼今日在府中用晚膳,冬儿吩咐了厨娘做得丰盛一些。
子诺端着盛满炖羊肉的陶罐进来,空气中立刻弥漫开浓郁的鲜膻味,冬儿闻到,胃里突然腾起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弯下腰恶心干呕起来
她最近是觉得胸闷气短、食欲不佳,故饮食都很清淡,好几天不碰荤腥了,没想到这羊肉味竟会让她有如此强烈的不适。
冬儿不好在赢淼面前失态,忙捂着嘴跑到后院,呼吸了一阵清新的冷空气,那股恶心感才稍稍平复下去。
子诺担忧地跟过来,轻抚着她的背助她顺气:“夫人,你怎么样了?”
“没事,好些了。”冬儿摇摇头。
“夫人怎会突然犯恶心,可是菜烧的有不妥?”
冬儿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应该不是,我想大概最近吃的清淡,有点闻不惯吧。”
“夫人。”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冬儿一回头,龚茂老侍医提着诊疗箱出现在她身后,示意她在石台上坐下:“老身给你把把脉,若是身体有恙得早些医治。”
“好。”冬儿面上镇定,心中也是有些怪异的。
她乖乖坐下,织细的手腕搭上脉枕,龚老先生枯瘦的手指一搭上那脉,脉象来往迅即、如盘走珠,龚茂脸色渐渐欣喜:“夫人啊,你怀孕了。”
冬儿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头脑中滚滚雷鸣,耳朵里嗡嗡尖叫起来……
赢淼站在不远处的长廊下,脸上罩着一层严严实实的寒霜,看着她的目光,像是心爱的东西被人夺走了。
十日后,魏地衍氏。
杨端和与李信大军正对衍氏城墙发起第三次进攻。方阵以一百人为一个方队,形成一个进攻单元。衍氏城墙西面最长,秦军主力展开了十个方阵一万武卒,作为第一轮猛烈进攻纵深地带的二十个方阵也已经排列就绪,准备做第二轮第三轮的连续猛攻。
小小衍氏,魏军却久挫不败,坚持到现在魏军羽箭已消耗过半,杨端和本判断这次进攻可彻底击败魏军。
却不料在秦军攻上城头时,魏军竟拖来刚烧开的沸水,一桶桶从城上浇下去,秦军将士纷纷被烫伤,从云梯上四坠溃败。
杨端和只好下令撤军。
夜晚,军营里埋锅造饭,炊烟袅袅。
杨端和用铁勺子搅着吊锅里的肉羹,面色凝重道:“想不到这小小衍氏魏军,抵抗士气如此顽强,连开水这种土办法都用上了。”
李信也眉头深蹙:“我军不少士兵被烫伤,无论如何也需要一些时日恢复,才能重新发起进攻。”
杨端和叹息一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立即命人将情况禀报大王。大军稍作休整,我们重新拟定作战计划。”
众将领应道:“诺。”
杨端和给李信盛了一碗肉羹递过去:“大伙先吃饭吧,来,李将军,多吃点,伤才能快点好起来。”
“多谢端和兄。”李信单手接过陶碗。
今日攻城,李信亲赴城头指挥战斗,被羽箭射伤了左肩膀,虽是轻伤,但副将的伤不容怠慢,这会他左臂正吊着白色麻布条,只能用右手吃饭。
这顿饭气氛沉重,一名百夫长为了缓解气氛,笑着打趣道:“这会要是李夫人在就好了,可以手把手喂将军吃饭哈哈。”
“啰嗦。”李信豪迈地一仰头,将汤羹直接往嘴里倒。
杨端和也边吃饭边道:“这次确实为难信兄了,刚新婚没多久就随我出征,等回咸阳,我得去向新夫人赔不是了。”
李信道:“端和兄这是说哪的话,甚事也没有战事要紧。”
这时,李信的亲兵郑怀冰送来了将军府的信函,李信正单手吃饭腾不出手接信,淡淡道:“替我念下。”
“诺。”郑怀冰点点头,展开信函,恭敬地一字字念起来,前面皆是些琐事无关紧要,到了最后一句,他语调忽地高起来,惊喜道:“……夫人孕一月有余。”
李信刚咽了一口羮,听得这句,差点没喷出来。他整个人顿时僵住,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一抬头,所有军士均齐刷刷地盯着他……
众军士立刻半跪而下,齐声贺道:“恭贺将军。”
杨端和也震惊地看着李信,稍微盘算了下,李将军这刚成婚就有孩子了,真是年轻身体好啊。
李信干咳几声,顿了顿,仰头喝羮,陶碗遮住了他的表情:“快吃饭。”
杨端和身为年长的前辈,见李信听到夫人怀孕的消息也能如此泰然自若,越发欣赏这个公私分明情绪稳重的将领,岂不知李信此刻内心是何等千头万绪、万马奔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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