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我微微侧了个身,蓦地发觉我全身酸的厉害。
身旁急促的脚步声不绝于耳,我却瘫软着身子半天爬不起来,就在这时,我突然间发现床头的桌案上多了一个小小的白瓷瓶。
我猛地一抬头,将那瓷瓶放在鼻前嗅了嗅,一股子清甜的味道蓦地传遍我的周身,让我感觉神清气爽。
我凝眸侧首,眸底瓷瓶的下面压着一张轻薄的纸片,轻轻抬手,它便随着我轻微的掌风落下来——
味道,会唤起人最深沉的回忆。
我的手掌扇了两下,让那一股清甜在空气中渐渐散漫,随后侧过身走向桌案,就在这时,我惊讶的发现,原本放在桌案烛火旁的那一副丹青,神不知鬼不觉的变了另一个样子,原本笑颜如花的少女不见了,呈现在眼底的,是一个身骑骏马,把酒临风的少年。
我咬着嘴唇愣愣的不敢出声。
说不准,我又是遇见鬼了么?
正当我被一副诡谲的丹青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的时候,门外的人声又变得喧闹起来,她们快步的走着,八宝鞋底踩在秀管所的回廊上,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一个个的伸长了脖子,像极了要展翅而飞的白鹤。
我隔着门缝看过去,不得不承认我这比喻真的有些过了,听着兰秀姑姑的声音蓦地响起,她似乎在告诉那些跃跃欲试的姑娘们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奈何我距离太远,压根就没听清兰秀究竟吩咐了些什么。
虚掩的房门是被一双手蓦地推开的,那轻盈的身影进来的时候,我的手里端着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水,沾湿了唇瓣。
那女孩虎着脸,双颊被冷风刮的通红:“小姐,你听听外面多热闹,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未免也太冷清了。”
我撑着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笑一笑道:“你可知道外面究竟为什么那么热闹么?”
香儿一拍巴掌呵呵道:“小姐,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马上就是腊月初一了,皇上会在那一天去皇家围场狩猎哎!”
我神色略微闪烁了一下,放下茶杯偏着头问道:“嗯,所以?”
香儿见我一脸淡定的神色,切切道:“小姐,皇家猎场哎,一定很壮观的!”
我自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他是想要告诉我,皇家围场很壮观,真的可以去看看——顺便带上我。
我心下呵呵一声,斜睨了她一眼:“你要去?”
她见了我唇角莹莹的笑意,立刻头如捣蒜,我的手指停在桌案上,幽幽的叹着气道:“只可惜啊,我现在这身份,着实是乱跑不得。”为了让她相信我得话,我还特意把最后落音拉的很长,继而转头看香儿的反应。
那丫头只是张着嘴巴静默了一瞬,刚要开口说话,可生生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挡了回去,眉目流转之间,香儿错愕的盯着房顶退了一个半步,而后很小声的对我说道:“小姐,有人来了。”
我抬起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勾唇浅浅一笑道:“你看清楚,这房间里除了你我二人之外,哪里还有其他人?现在可是青天白日,你别说胡话了。”
香儿咬了下嘴唇,眨巴着眼睛没有回我的话,她静默了一瞬,突然开始大口呼吸着,一边呼吸一边说:“小姐,你今日这屋子里用的什么熏香?味道实在好闻的很。”
我淡淡的回她“我也不知道。”继而从怀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些花瓣儿来放在掌心,送到她的鼻前。她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反反复复嗅了许久,而后一脸艳羡的对我说道:“小姐,这是什么花啊,香儿长那么大还当真没有见过……”
我呵呵一声,“我也不知道,不过是昨夜在屋外的墙根下打扫的时候偶然拾到的,我看它的样子挺奇巧,就把它留下来了……”
话音未冷,我突然间觉得这理由搪塞的有些不太好,毕竟那些花瓣之前是被允舒航用在死人身上的东西……
空气有一瞬间的静默,我看着香儿蓦地推门而出,团身在屋外的墙根下找着什么,果然不一会儿功夫,她再进来的时候,白皙的手指沾满了灰尘。
我看着她,却是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对我说道:“小姐,你自小就是个文静性子,可如今都是要入宫的人了,可再不能这样与世无争了……”
我看着她一脸落寞的模样只觉得好笑,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子说道:“与世无争有什么不好的?都听老一辈的人说过的,耐得住寂寞,才能等得到天明啊!”
香儿平淡得老了一眼一脸淡漠的我,终于还是使出了她撒娇卖萌的缠人绝招:“小姐啊,香儿想要去看看啊!”
我心下暗暗低叹,不错,终于說实话了,她就像是我的小尾巴是的,走到哪里似乎总是要跟着才安心。
我沉思了一瞬,有些无奈的开口:“你以为皇家的围场是什么地方?哪是什么人说去就能去的?”顿了顿我又向她解释:“我现在可是秀女,没有身份护着,倘若把你带去围场……”
围场……围场?圍……等等!
我的话才说了一半,脑子里蓦地闪过那个眉目渊黑的男子,他的眸底堆积着冰雪,修长的手指冰凉而轻柔的在我的手背滑动,留下的就是一个我揣摩了半天的汉字谜团。
随着大脑中抽丝剥茧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的我再一次将视线转移到了那被我平摊在桌案的丹青上面。
此时此刻,画上的那个把酒临风的男子正凝着一双冰雪未退的眼睛,眸底写满了俯视山河的壮阔。
我咬着唇瓣,终于一狠心对香儿说道,你去把灵月叫来,就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她一起商量。
香儿看了我一眼,会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带上房门。
在上官府的那些日子,她似乎也习惯了我这样的处事方式,灵月的心思比她缜密一些,而她却是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人。
虽然我知道,依照这丫头一贯的性子,她的心里很难藏住事情,只要是他觉得熟络的人,她就会像倒豆子一样的对那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然而,这个特点,对于现在仍然不明所以的我们有些危险。
灵月到的时候,我房间得那一股清甜的花香的味道只剩下了幽微的一星半点,和香儿的好奇截然不同,灵月只是淡定的勾着唇角告诉我四个字——“姐姐放心。”
我不知道她说的放心究竟指的是什么,只能对她报以微笑道:“灵月,你方才从外面一路进来,可听到姑姑究竟吩咐她们什么事了么?”
她很笃定的告诉我,“姑姑说的,是十二月初一皇上狩猎的事情……”
我凝眸沉思了片刻,正要将事情问的更仔细一些,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的一个高出几个八度的声音:“上官雨儿,上官雨儿在哪里?”
我心下一阵咯噔,不知道这一次又会遇见什么,说不定又会是哪个心术不正的人搞出来的恶作剧……
我一面想着一面走,脚下的步子不知踩死了多少的蚂蚁,直到后来,那叫唤我的声音的主人失去了耐心快步来到我跟前道:“上官雨儿,你那一身流光可是毁了?”
我愣了一下,猝不及防的点头,诺诺说道:“姑姑之前说过,皇宫里不许穿白,雨儿不敢犯下忌讳。”
兰秀听我如此说,又见我穿了一身粉蓝,于是悠悠叹一声说道:“你知道就好,白色当真是个忌讳。”
我当然知道白色是个忌讳,如果没有特殊的身份和理由,堂而皇之的穿着入宫只怕要杀头,我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我可不可以告诉她,其实,一身流光的理由——我有。
我记得那个眸底染着冰雪寒色的男人用一个金元宝买下了老人手下所有的白糖糕,他把我带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界,告诉我有关于一个少年的初心的故事,他稳稳的站在房顶对我说道:“下次见面就这样的装扮吧,挺好的。”
于是,我的脑子又开始了非正常去毒的运转,我想要很努力的把月灵儿、围场和少年这些事联系到一起去,只是到了后来,我感觉到自己的头有些晕晕乎乎的,身子也变得沉重踉跄,不过只是一瞬间得功夫,我的神色立刻变得清明起来,一条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的丝带蓦地飘落在我的头顶,下一秒,顺着我乌长的发丝蓦地落在了地面上。
白的,又是白的。
那个刹时之间,白丝带的出现让一向沉稳的兰秀顿时变成了一只气炸毛的猫,她用凌厉的眼神飞快地扫过一群诺诺连声的秀女,扬声道:“究竟是谁,给我站出来!”
光天化日之下,秀管所内陷入了一片死寂的安静。
那一抹潜伏在寂静的空气之后的异样的声音最后还是没能掠过我的耳畔,那是一声轻微的,就像是水滴落下岩石的声响,紧接着,我的耳朵嗡的一声,就感觉一阵微风滑过听小骨:“雨儿,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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