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白头

头发发麻，一阵恶心，还没等我捂住嘴巴，便觉心口一抽差点吐了出来。

“谁？”怕是被我喉咙里头发乎的声音惊到了，那老太太一声惊呼推开窗子，于此同时，那黄发男子也跟着扭过头来。

这下子，避无可避，刚刚直起腰的我正跟对方打了个照面。

在看清对方的五官的时候，我给吓了一大跳，眼前这个黄头发的男人，极瘦，瘦得根本不像人，他努着嘴巴，抿着嘴唇，两个高高的颧骨撑起眼眶里头一对深陷头骨之中的眼睛瞪得溜圆，贼溜溜的，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似的。

“是你？”那婆婆说着，面露惶恐，手里攥着的一把剪刀也跟着垂了下来。

“进来吧。”对方说着，下地，开门，示意我进去。

我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跟了进去，一进屋里，就闻到了一种难以言语的奇怪味道，再看那盆中，红白相间，都是人肉。

“婆婆，这是为何啊？”我心知此事无法回避，转头看向那古里古怪的老太太。对方见了，凄凄惨惨地笑了一下，坐在炕头边儿上：“唉，此事说来话长，不瞒你说，三年前，我就知道会有今天，只是想不到，来收我儿性命的人竟然如此年轻。”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转头看看她，我一脸不解。

“我认得你脖子上的铜钱，你是修道之人。”对方说着，拿起针线继续缝补衣裳，刚缝到一半，便泪如雨下。

见他情绪颇为激动，我站在一边有点不知如何是好，抬起手来让那个依然在啃人肉的黄发男子过来，仔细查看一番。

此人，眼圈黑紫，表皮生斑，一副尸毒入骨的样子，但是，他的牙齿、瞳孔、指甲并没有发生严重的异变，看起来，跟僵尸什么的大有不同。

这是病。

心里头想着，一翻手祭出一道镇尸符贴在他的脑门上，那黄发男子往后躲闪了一下，却并不见激烈碰撞，甚至，符箓上的红色符文都没有产生半点变化，这就说明，此人并非阴物。

“婆婆，他非吃人肉不可么？”转头看看那老太太，我问。

“是。”点了点头，老太太泣不成声。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三年以前。”

“三年以前他就开吃吃人肉了？”

“是。”

“能跟我讲讲么？”我说着，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一边，对方见了，略显惊讶地看着我，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不是来收他的，你儿子，可能还有救。”我说着，转头看看那瘦如骷髅的男子，继续道：“但是，我的道行并不算高，看不出此病来由，要是可以的话，您可以跟我说说，或许，我可以救他一命。”

“真的？”

“真的。”

说完，我在桌子上簸箕里头取出一根钢针出来，拈住一头在火焰上面烧了一下，随后，叫老太太帮我抓住那黄发男子的手，迅速地在对方的指尖刺了一下之后，一股子，暗红色的血液立即喷了出来。

血液的成色，比寻常人的略浅，虽然有些偏黄，但是没有太了不得的问题。

“应该有的救。”我说着，跟老太太笑了笑，心里头却突然有点没底。

因为，这一针下去，虽是极快，但是，那黄发男子一点反映都没有，就像是一针扎在别人的手上一样。这不是好兆头。

“真的有救？”似乎对我的话非常怀疑，老太太抻着脖子看着我，一脸惊愕。

这是她问的第二遍了，我点点头，并不开口。

“说说吧，怎么弄的这是。”见她呆在哪里一动不动，我有点无奈地扶着额头问她。

我发现，这母子俩一样，都不太正常。

老太太好像很久不跟人聊天了，说话的时候，逻辑相当混乱，不仅思维跳跃，语言表达能力也很有限，作为听众，我听得很累，可，持续了能有半个多小时地一翻对答之后，总算听了个大概。

这老太太，还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老太太没有告诉我她的姓名，只说她并不是本地人，那个黄发男子的爹，倒是本地的地主。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跟友人到这边旅游，半夜的时候在这家店里留宿，结果，店里的老板依仗武力，在趁着老太太夜里解手的工夫强行跟对方发生了关系。

当时的人，比较封建，出了这种事，女人是最难受的，为了保全名节，老太太就没对外声张，却不想，回家之后几个月，老太太突然发现自己身怀有孕竟然怀上了店铺老板的孩子。

家里人知道她怀孕以后，深以为耻，就把她赶走了，走投无路的她，只能带孩子过来投奔店铺老板。

那老板，也就是这黄发男子的爹，老来无子，心中也颇为郁闷，得知此事之后，心中大为欢喜，于是把母子二人接到家里好生对待，加上原配的夫人在内，一家四口一起过日子。

按照老太太的说法，在当时，这个店老板，年近半百，原配夫人也有四十多岁，可老太太带着孩子过来的时候，二十出头，还是个妙龄少妇，相比之下，自然更手宠爱些。

原配夫人一辈子没有孩子，见母子受宠，更容不得二人，平日里，就多生刁难，日子久了，愈演愈烈，渐渐地生出暗害之意。

几次三番没完没了，两个人都咽不下这口气，终有一天，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撕破脸来。店主老头儿对母子有所偏袒，借着酒劲儿就跟原配夫人大打出手，可，二人年纪颇大，一时失手，原配夫人被店主老头儿推搡在地，磕在灶台上死了。

酒劲儿一下去，店主老头儿心中懊悔，可，此时此刻，想要救人已然不及，好在死了的原配夫人，家中没有近亲，此事瞒着，也没人追究。

可，怪就怪在，出丧那天，家中生了怪事，半夜三更，女尸突然睁眼睛，转过头来，她倒是什么都没做，这一睁眼，直将店主吓个半死。

此后，店主老头儿日日夜夜梦见恶鬼索命，茶饭不思，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空留下母女二人守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间宅邸。

为了活命，母女二人不得不相依为命，继续开着店站。

早些时候，这山里还有两三个村落，进山出山的人，也算不少，女人仗着有几分姿色，又精于逢迎讨巧，还能在迎来送往之中捞到一点油头。别的不敢说，穿衣吃饭不成问题。但，孩子越长越大，逐渐开始懂事了，很多事情不能像以前一样，女人有心跟几个老主顾断了联系，却不想，几个无赖死死纠缠，藕断私联不曾分开。

此事瞒了几年，孩子已经二十出头了，虽然乡民们风言风语，但是，母慈子孝，却不曾影响到母子关系。

直到，一天夜里，前面村镇里的一个无赖半夜摸来，意欲求欢，女人坚持不从，跟对方扭打起来，这一折腾，让隔壁屋子里头熟睡着的儿子听见动静，一开门，正撞见二人好事。

二十出头儿的小伙子，正式最冲动的时候，情急之下，小伙子抄起菜刀砍伤来人，直将对方砍得血肉模糊，之后，这孩子又惧怕官司连夜逃进深山，杳无音讯，附近的人都以为孩子被狼掏了，便不再追究。

这事儿跟我们家的那段奇遇有点像，不过，这黄毛小子没有我师爷那样的高人相助，等面前这个老太太将孩子找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疯了，目光呆滞，听不懂人言，而且什么东西都不吃。

眼看着这人木雕泥塑一样，一点点地瘦消下去，女人十分着急，他请了几个大夫给看，却没有一个可以看出个所以然的，后来，偶然的机会让老太太发现，这孩子，喜食人肉，别的东西提不起半分兴趣，此时她方才知道，自家娃儿怕是得了邪症。

做娘的不容易，知道此事之后，就带着孩子到处寻医问药，找了很多能治怪病的郎中，也找了很多能驱鬼治病的法师。

钱花了不少，却无功而返。

后来有人告诉他，说，这孩子的问题相当棘手，除了道家的宗门弟子之外，怕是难以治愈。这老太太是个寻常农妇，虽然读过几年书，可哪里知道道法神通的事情啊？对方见她确实有难处，就给对方看了一张图样，图样之上，一共三十六枚，大小形制几乎相同，只有铜钱上的文字不太一样。

那人说，这是道家三十六宗门的门内信物，但凡见到此物，基本可以确定佩带着的身份，于是老太太牢牢记下上面的图样，又四处寻找宗门弟子，足足找了几个月，未果，钱财散尽只得回家继续营生。

我看对方，双眼浑浊，满脸皱纹，大半的头发都已经花白了，怎么看，也得将近六十岁的年纪，详问之下才知道，对方的年纪只有四十出头儿。

一夜白头的事情，我不是没有听说过，但是亲自见到，却也不禁觉得有些触目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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