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帝我知道我知道!”常乐听着,声音都扬起了几分,可立马意识到这里是主帐,又赶紧压低了些许声音,接着说道,“阿喜姐,正德帝治国壮举大家可是都知道的呢,他可绝对是北国难得的好皇帝,掌朝数十年来,北国国泰民安,德治天下,我看着数百年来的皇帝,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的。”
“是啊。”阿喜也点了点头,这句话的确是毋庸置疑,只可惜正德帝做了这么多壮举,却不长命,唯一的败笔还生了堆昏庸的儿子,子孙各个不如他。在几代暴政昏政之下,就这么慢慢地败光了他之前的成就,将江山拱手让给了司马南。
常乐心中也是忿忿,“若是正德帝还在位,北国哪里会被司马皇帝抢了去,又哪里由得楚国这般猖狂。我记得驰骋沙场人人生威的傲林军也是在正德帝之时建立的,由当时的战神韩烨掌管,韩将军也真是北国的一个神话,他同正德帝一起,那时候的北国可没人敢欺负。只可惜后来,韩家因为朝廷打压愈发败落,到了德武帝之时,又被司马南莫须有之罪满门处置,十足可惜了。”
常乐因着这些话,心情都有些激动,可他又哪里知道,一旁的阿喜听着,眸子里头又是闪过了一丝异样。
韩家……这两个字同阿喜有着血脉之连,却只可惜又是她无法承认的事情。
婆婆说过,她身上的兵道之书便是韩家先祖韩烨韩将军亲手书写编制的,是为战神之书。正德帝之时,韩家门楣显赫,可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谁又知道,到了如今,为北国鞠躬尽瘁的韩家却落得了灭门的下场。
韩家宗亲血脉只剩下了她一人,而那本在世上早已销声匿迹的战神之书兵道,也在她的手上。
但她身为韩家人,即便先祖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却也只是一个戴罪之身,生时无法冠上韩姓,更无法承认自己的身世,或许只有死了,才能像婆婆一样,在墓碑上,刻上一个韩氏的碑文。
阿喜想着,神情动了动,微微抿了抿唇角,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过去的事虽然有些可惜,不过好在傲林军不像韩家,如今它到了李将军麾下,李将军用兵如神,傲林军依然没负了从前的风范。”
阿喜的声音淡淡的,看了一眼一旁的常乐,也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多作功夫,便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上,“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楚国历年来与北朝交战,都多在遂城一处,他们认为遂城和平阳城都是楚国的,他们起兵是夺回己物,而并非掠夺之战。”
楚国不想因为自己常年征战而失了民心,自然要找了这么一个理由。不过阿喜觉得,其实行兵打仗这种事情,向来都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全靠战场上的功夫,所谓史册史书都是胜者书写的,掠夺不掠夺的其实就看谁能赢到最后。
“虽然遂城和平阳城到底应该归北楚哪国,各有各的说法,但楚国绝不会觉得它们会属于明朝。而如今北朝被明朝取代,楚国自然是要趁着明国新立,国内草寇四起这样的乱局之下出兵,想一举吞灭明朝一平天下。”
“可阿喜姐你说,明朝的军队也没有那么无能吧,可怎么楚军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就将明军的防线逼到了一百里外,眼看着就能够破了遂城了。”
“这战场的胜败,那要考虑地就太多了。”阿喜淡了几分神色,常乐连着问了不少问题,她也丝毫不觉不耐烦。常乐这小子心思聪慧,领悟也极强,是个极好造的苗子,只可惜双亲早亡,又少读了几年书,否则如今,定然不止这番能耐。
他肯问,阿喜自然也肯慢慢为他说明,“在战场上,也要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遂城城虽不小,但城外没有护城河,数百里之间地势开广,除了相隔数十里有些许高山低谷能作为防线,其他地方是一派平原,楚人又一向善骑,最擅长的就是在这种平原作战,所以遂城对于他们来说,的确是容易攻打得多。”
“更何况,遂城这附近一直不甚安生,百姓对打仗都厌倦了,更何况那些守城的士兵,早就没了之前的斗志,而楚军却是气势蓬勃而来。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条中,楚军已经占了地利和人和两条。这仗输赢自然不难说。”
“原来如此。” 常乐一脸领悟地点了点头,“难怪朝廷会派了最骁勇善战的李将军来,将军来了之后,这战况,应该就不一样了。”
“的确。”阿喜说着,却是并不如常乐眼中的那般放心,而是微叹了一口气,“但我总觉得,这也是最让人担心的地方。”
“阿喜姐为何这么说?”常乐眼神从前头的地图上收回来,巴巴地看着一旁的阿喜,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跟阿喜聊天了。刚见面只觉得她泼辣得很,一点都没有女子该有的端庄模样,可如今才觉得,阿喜虽然是个女子之身,见识却是胜过许多男人。
常乐如今,也一点都不觉得之前阿喜所说想要去平天下的话好笑了。
阿喜听着,也是压低了几分声音,尽量只让常乐一个人能听着。好在那些将领们也只顾着前头的局势和战况,并没有人在意他们两个。“其实我觉得,楚军这次是有备而来,攻打一个千疮百孔的遂城,应该也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我总觉得,他们是有心拖着的。”
“能攻下遂城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拖着?”常乐还是不解。
阿喜却是不急着回答,只是循循诱导道:“以你觉得,楚国要攻打明国,最大的障碍是什么?”
“楚国兵强马壮,听说精兵也是不少,这几十年发展更是迅速,和北国已经足以一拼,但明国有李将军和傲林军在,历年来无一场败仗,甚至创造过不损丝毫兵力打败敌军三千的奇迹。楚国想拿下明国,这最大的障碍,应该就是李将军和傲林军了。”
“没错。”阿喜点了点头,“所以我总觉得,楚国这一次是有心对付李将军的。遂城这种易攻的地方,楚国很容易打胜仗,朝廷已经下了命令让李将军援城,他才刚到,楚军就已经开始猛攻,这是明摆着让李将军一来就吃败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常乐恍然地点了点头,“司马皇帝一直就十分忌讳李将军,将他派到与楚国对抗的正面战场,即便李将军能在战场上保下一条命,这遂城的丝毫成败都可以作为司马南想要打压李将军的理由,遂城不保,那意味着李将军的官衔也难保了。这司马皇帝可真是狡猾,赢了他能巩固人心,输了能铲除异己,十足的好算盘。”
“嘘。”阿喜伸出个手指头放到了嘴边,示意常乐声音也小些,“这些说到底也只是我猜测的,可不能到处乱说。毕竟朝廷上的那些不见血的尔虞我诈,可比战场上的你我厮杀要残忍恐怖多了。”
“我知道的阿喜姐。”常乐点了点头,十分庄重地应了一声,声音一下子又小了不少,阿喜要竖直了耳朵才能听得清。“不过阿喜姐,你知道的事情可真多,我越来越佩服你了。”
“都是跟我婆婆学的。”阿喜抿了抿唇角,算是回应了一下。“等你跟着成哥哥,以后这种事情,你也会慢慢都了解的。
她自然不会说,除了婆婆书柜里的那一柜子各种各样的书,还有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给婆婆传信告诉她现在的局势和朝廷动态。她虽然不知道那些一直给婆婆写信的人是谁,但实在感兴趣,便总会偷着去看。后来婆婆知道了,也就由着她,甚至还会慢慢给她讲解。
所以即便她没有出过远门,但是很多事情却都知道的很清楚。
她想着,便也只是接着说道:“皇令不可违,遂城李将军是非来不可,所以遂城这场仗,他也是非赢不可的。只可惜楚军也有心对付李将军,之前的大战小战已经将遂城的兵马消磨得七零八散的,防线也逼到了一百里外,这仗可真不好打。”
阿喜不由得有些担心,不说李昂,这一仗也是成钰到了李昂麾下面临的头一场仗,这场仗若是败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成钰在李昂心中的赏识地位。
而且显然,李昂是昨日刚到的遂城,同他一起来的应该是傲林军的先行兵,大部队应该还在后头,楚军这是要赶在大部队到达之前前行给李昂一个下马威。
虽然按李昂和傲林军的能耐,即便楚军真的将遂城拿下了,想必等大部队到齐了,李昂也有能力可以再夺回来,但这第一场仗输了,却对军心仍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更是给了司马南打压的机会。他若真是想对付李昂,自然是看输不看赢的。
楚国和司马南殊途同归,这是一起给李昂下了个套子了。
能度过这个难关,唯一的方法,就只有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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