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移柱造

玉红膏混合着周砚白鲜血的药力，在楚明夷左臂旧疤深处持续散发着温润的暖意，驱散了盘踞二十年的阴寒。祠堂内，药香与淡淡的血腥气交织，两人染血交握的双手，无声地宣告着猜忌的终结与并肩的决心。地宫入口，那幽深向下、仿佛吞噬一切光线的石阶，就在眼前。

“走。” 周砚白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松开楚明夷的手，迅速处理了一下自己掌心的伤口，重新拿起黄铜罗盘和强光手电。罗盘的指针此刻异常稳定地指向地宫深处。

楚明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对父亲的思念、对真相的渴望、以及对身边这个以血立誓之人重新燃起的信任。握紧手电，紧随周砚白之后，踏入了那通往尘封核心与血腥过往的阶梯。

石阶陡峭向下，盘旋深入。空气阴冷潮湿，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金属锈蚀般的陈旧气息。石壁上布满了滑腻的青苔，脚下湿滑异常。强光手电的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人工开凿的痕迹和壁上模糊的、意义不明的刻痕。越往下走，空气中那股源自地脉的、低沉而持续的嗡鸣感就越发清晰，震动着人的耳膜和胸腔。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豁然开朗。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由天然溶洞改造而成的地下空间。空间中心，矗立着一座完全由青黑色金属（似铁非铁，似铜非铜）铸造而成的、造型奇特的八角形基台。基台表面布满了繁复的、与阴阳榫秘术相关的凹槽和凸起纹路，中心位置赫然有一个巨大的、莲花状的凹陷，其尺寸和形态，与古塔废墟中那半块丢失的鎏金斗拱构件完美契合！

“就是那里！” 楚明夷的声音带着激动，“控制台！钥匙就在……”

楚明夷的话戛然而止！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百倍的地脉能量波动，如同无形的海啸般猛地从基台中心爆发出来！整个地下空间剧烈震荡！碎石簌簌落下！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发出刺耳的嗡鸣！

“能量失控加剧！有人在强行冲击核心！” 周砚白脸色剧变，立刻护住楚明夷靠向洞壁！

就在这狂暴的能量冲击下，八角基台周围的空间，开始发生令人头皮发麻的扭曲！光线被拉扯、折叠，景物变得支离破碎！更可怕的是，在基台正前方的区域，空间如同破碎的镜面般，竟然开始显露出完全不属于此地的景象！

那是一片阳光刺眼的、尘土飞扬的工地！推土机和挖掘机的轰鸣震耳欲聋！景象的中心，是一座正在被暴力拆除的、只剩断壁残垣的清代老宅！一个穿着旧校服、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正蹲在废墟边缘的瓦砾堆里，低着头，专注地捡拾着什么。少年侧脸的轮廓，带着一种让周砚白浑身血液瞬间凝固的熟悉感！

那是……少年时的周砚白！

“那……那是……” 周砚白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片扭曲空间中的景象，那是他记忆中永远无法磨灭的一幕——周家祖宅附近一片老街区被强行拆除的现场！当时放学路过，鬼使神差地在废墟里捡到了那个后来一直珍藏的、雕工精美的残损木雕雀替！

就在少年周砚白从瓦砾中捡起那块雀替，用袖子擦去上面灰尘的瞬间——

“咔嚓！”

一道清晰的、仿佛玻璃碎裂的声音在现实的地下空间中响起！少年周砚白所在的那片时空碎片，与现实的地脉核心空间，竟然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下，发生了短暂的、局部的重叠！

“呃啊！” 楚明夷猛地捂住头！一股庞大而混乱的信息流如同钢针般刺入他的脑海！楚明夷“看”到了！在那片重叠的、混乱的时空碎片中，不仅看到了少年周砚白捡起雀替，更看到了……就在那片即将被推土机碾平的废墟深处，一个穿着沾满灰尘工装、背影无比熟悉的男人，正跪在一堵即将倒塌的影壁前，徒劳地、急切地用工具试图拓印下影壁内侧最后残存的、复杂的建筑纹样！那纹样……分明是某种古法榫卯的秘传图谱！

那个男人……是父亲！楚文渊！

“父亲！不——！” 楚明夷在剧烈的头痛中失声嘶喊！

现实与时空碎片在此刻产生了致命的交集！少年周砚白似乎听到了楚明夷的嘶喊，他困惑地抬起头，茫然地望向四周扭曲混乱的空间，目光扫过楚明夷和周砚白所在的现实位置！而正在拓印的楚文渊，也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

就在楚文渊回头的刹那，楚明夷和周砚白都清晰地看到——楚文渊手中紧握着的拓印工具，竟然和周砚白祖父工具箱里那套标志性的、带有周家徽记的精密工具……一模一样！而楚文渊看向少年周砚白方向的眼神，充满了惊愕、焦急，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轰隆——！”

时空碎片中，推土机的巨铲无情落下！影壁轰然倒塌！楚文渊的身影瞬间被烟尘吞没！

“父亲！” 楚明夷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进那片混乱的时空碎片！

“危险！” 周砚白肝胆俱裂，死死抱住楚明夷！周砚白知道这重叠极不稳定，强行闯入只会被狂暴的空间乱流撕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地下空间的入口处，传来一声阴冷的嗤笑！

“真是感人的父子重逢啊！可惜，到此为止了！”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入口处！来人穿着黑色的冲锋衣，戴着兜帽，脸上蒙着面巾，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他左手握着一个造型古怪、不断闪烁着危险红光的金属仪器，右手则随意地抛接着一件东西——那赫然是半块造型古朴、闪烁着微弱金光的——鎏金斗拱！正是控制台缺失的那半块钥匙！

“把罗盘和图纸交出来，或许能给你们留个全尸。” 蒙面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口音，正是之前活字阵记忆碎片中的那个声音！他右手无名指上，那枚扭曲的莲花戒指，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

“是你！” 楚明夷眼中瞬间燃起滔天恨意！杀父仇人就在眼前！

“莲花落……孙瘸子……果然是你！” 周砚白也瞬间锁定了对方的身份，周砚白从祖父笔记的只言片语和楚明夷之前的线索中，拼凑出了这个与戏班有关的关键人物！

“哼，知道得不少，可惜晚了！” 孙瘸子冷笑一声，猛地将手中那个闪烁着红光的仪器狠狠按在身旁的石壁上！

“嗡——！！！”

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充满毁灭气息的地脉能量被仪器强行激发出来！如同失控的怒龙，狠狠撞向空间本已脆弱不堪的核心基台！

“咔嚓！轰——！”

八角基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响！支撑基台的四根粗大金属支柱，在恐怖的能量冲击下，其中一根连接地面的关键榫卯接口，瞬间扭曲崩裂！整座沉重的基台，连同其上狂暴的能量场，猛地向崩裂的那一侧倾斜过去！

基台的倾斜，瞬间引发了连锁反应！整个地下空间的力场平衡被彻底打破！那些本就不稳定的时空碎片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疯狂地扭曲、旋转、互相撕扯！现实的空间结构也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巨大的裂缝在地面和洞顶蔓延！

“空间要塌陷了！” 周砚白脸色惨白！一旦空间结构彻底崩溃，所有人都将被卷入时空乱流，尸骨无存！

唯一的生路，就是稳住基台！而稳住基台的关键，在于修复那根崩裂的支柱榫卯！但支柱是金属铸造，榫卯结构极其复杂，常规方法根本来不及！

电光石火间，周砚白脑中灵光乍现！想起了祖父笔记里关于“移柱造”在极端情况下应用的禁忌记载——通过改变自身位置和能量引导，强行替代关键节点，暂时稳定结构！

“明夷！配合我！” 周砚白朝着楚明夷嘶吼，同时一把将黄铜罗盘塞进他手里，“用罗盘引导能量！指向支柱崩裂处！相信我！”

话音未落，周砚白已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根崩裂倾斜的金属支柱猛冲过去！完全无视了孙瘸子射来的弩箭（弩箭被扭曲的空间力场偏转），也无视了四周不断塌落的巨石！

在楚明夷惊骇的目光中，周砚白冲到支柱下，身体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如同最精密的榫头一般，猛地嵌入支柱崩裂的接口与尚未完全塌陷的地面之间！周砚白用自己的肩膀和后背，死死顶住了那根重达千斤、且承受着狂暴能量冲击的金属支柱！

“呃啊——！” 巨大的压力瞬间作用在周砚白身上！骨骼发出令人心悸的呻吟！周砚白右肩的衣物瞬间被撕裂，皮肤在巨大的摩擦力和能量灼烧下绽开血花！但他咬紧牙关，双目赤红，如同扎根的磐石，纹丝不动！

“移柱造……以人为榫……” 楚明夷瞬间明白了周砚白疯狂举动的含义！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冷静！楚明夷双手紧握滚烫的罗盘，将全部心神沉入其中，引导着罗盘的力量，如同精准的墨线，射向周砚白用身体强行支撑的那个崩裂节点！

嗡——！

一股强大的、稳定的能量流，在罗盘的引导下，顺着周砚白的身体，注入那濒临崩溃的榫卯接口！倾斜的基台猛地一震，竟然真的被暂时稳住了！狂暴的空间乱流也为之稍稍一滞！

“就是现在！拿钥匙！” 周砚白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和不容置疑的指令！

楚明夷没有丝毫犹豫！，瞬间锁定了因为空间暂时稳定而动作迟滞的孙瘸子！以及他手中那半块鎏金斗拱！楚明夷如同猎豹般冲出，目标直取钥匙！

“休想！” 孙瘸子厉喝，拔出匕首迎上！

两人在狂暴的能量乱流和不断塌陷的空间中展开了凶险的搏斗！楚明夷身手不如孙瘸子狠辣，但楚明夷对空间的感知和对父亲遗志的执念，让他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避开致命的刺击，拼着被划伤手臂的代价，一把死死抓住了孙瘸子握着钥匙的手腕！

“放手！” 孙瘸子面目狰狞，另一只手挥刀砍向楚明夷的脖子！

就在这生死关头——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从扭曲空间的另一侧传来！一颗子弹精准地擦着孙瘸子的手腕飞过，虽然没有击中，却吓得他魂飞魄散，动作一滞！

楚明夷抓住这千分之一秒的机会，用尽全力一掰！

“咔嚓！” 孙瘸子的手腕被硬生生掰断！剧痛让他发出凄厉的惨叫！那半块鎏金斗拱脱手飞出！

楚明夷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将钥匙紧紧抓在手中！入手冰冷沉重，仿佛承载着父亲未尽的遗志！

“走！” 开枪的方向传来一个熟悉而焦急的女声！是之前在家宴中用飞镖救场的那个神秘人！她此刻正站在一处相对稳定的空间碎片边缘，手中握着手枪，对着他们大喊！

而此刻，周砚白那边也到了极限！强行支撑支柱和引导能量，让周砚白的身体承受着无法想象的负担！鲜血从他肩背的伤口处汩汩涌出！空间再次剧烈震荡起来！

“砚白！” 楚明夷目眦欲裂，抓着钥匙冲向周砚白！

“别管我！把钥匙放上去！” 周砚白嘶吼着，脸色因失血和剧痛而惨白如纸！

楚明夷看着周砚白浴血支撑的身影，又看了一眼手中冰冷的钥匙，再看向那神秘女子指出的、在空间乱流中若隐若现的一条生路通道……巨大的抉择如同重锤砸在心头！

没有时间犹豫！

楚明夷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猛地转身，不再冲向周砚白，而是朝着那倾斜的八角基台中心、莲花状的凹陷处，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半块鎏金斗拱——狠狠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清脆悦耳、仿佛天籁般的咬合声响起！

金色的光芒瞬间从基台中心爆发！如同初升的朝阳，照亮了整个混乱的地下空间！狂暴的地脉能量如同被驯服的野马，瞬间变得温顺有序，沿着基台预设的纹路平稳流淌！那些破碎扭曲的时空碎片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迅速淡化、消失！

空间稳定了！

“成功了……” 楚明夷看着恢复平稳的基台，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周砚白在支柱压力骤减的瞬间，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重重地倒在了地上！鲜血迅速在身下蔓延开来！

“砚白——！” 楚明夷肝胆俱裂，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而那个神秘女子，在空间稳定、看到周砚白倒下的瞬间，也毫不犹豫地冲向入口方向，身影迅速消失在通道中，只留下一句飘散在空气中的低语：“带他走！快！”

楚明夷跪在周砚白身边，颤抖着手检查周砚白的伤势。右肩血肉模糊，骨头可能已经裂开，失血严重，人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

“坚持住……我带你出去……” 楚明夷的声音带着哽咽，撕下衣襟，用尽毕生所学的急救知识，试图为周砚白止血包扎。楚明夷看了一眼那稳定运行、散发着温润金光的控制基台，又看了一眼手中另外半块等待归位的鎏金斗拱（父亲的那半块还不知所踪），最后目光落在周砚白惨白却依旧英俊的脸上。

地脉核心暂时稳定，但危机远未解除。钥匙只归位了一半，破坏者孙瘸子虽然重伤，但被神秘女子惊走，隐患仍在。而周砚白的伤势……刻不容缓！

楚明夷咬紧牙关，小心翼翼地将周砚白背起。周砚白比他高大，背起来异常吃力，但楚明夷每一步都走得无比坚定。他看了一眼那神秘女子消失的通道，又看了一眼来时黑暗幽深的地宫入口。

“我们回家……” 楚明夷低语着，背着昏迷的周砚白，一步一步，艰难却无比坚定地，朝着来时的路，朝着充满未知的地面，走去。身后，那半块鎏金钥匙在基台上散发着柔和而坚定的光芒，如同黑暗中不灭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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