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中午,下了第四节课,力学大楼七楼好几个专业教室里的学生,都陆陆续续下课了。跟往常一样,几个班的学生蜂拥而出,电梯外等了很多人,等不及的都顺着楼梯跑下去了。这个时候,自然是都饿了,大家都急着去食堂吃饭。中午这个点儿,食堂可是人挤人,早去早吃上。
电梯出故障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路雪轻她们跟往常一样进入电梯的时候,还是一切正常的。班上几个男生还是特意让路雪轻和谢春茗先进的电梯。“女士优先!女生优先!”不知道是谁喊的,大家都哄笑起来。
但是,谁也没料到,电梯门刚刚合上,就好像突然失控了。在一片惊叫声中,电梯“哄”的一声,自落体般的掉了下去。
万幸的是,电梯没有直接摔到一楼,而是掉了一段之后卡在了电梯井内的某一个位置。随着“咣当”一声巨响,电梯瞬间被卡住,里面一群来不及反应的学生,在突如其来地猛烈震动下,全部摔倒在地上。
路雪轻都弄不清自己是怎么趴倒在地上的,在电梯一声巨响卡住的时候,她本能地一声惊叫闭起了眼睛。当她睁开眼四下张望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地上趴着,周围的同学也全都已经摔倒了,谢春茗在她旁边,半靠在墙上,咧着嘴用手捂着后脑勺。电梯里的整个天花板的框架和有机玻璃板掉落下来,压在了他们的身上。两根电线连着两根在半空来回晃着的灯管,忽明忽暗,在他们头上摇来摇去。
惊魂未定的十几个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有人试着去按电梯的楼层按键,使劲戳了好多一上,什么反应也没有。丁原和几个男生还试着用手扒电梯的门,门也纹丝不动。
“别扒了,”另一个班的一个同学说,“电梯应该是卡在电梯井里了,就是扒开门,外面也可能是墙。”
“是,咱们还是别动了,”又一个同学说:“轻一点儿动作,万一再往下掉呢。”
电梯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现在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几层,谁也不知道电梯是不是还会接着往下掉。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从这出去,甚至于不敢想今天还能不能出去。
“先看看有没有能通风的缝隙,”不知道谁先说了一句,“不然等不到外面找到咱们,咱们就先憋死在里面了。”这话一说,大家更紧张了,路雪轻和谢春茗紧紧地靠在一起,赶紧四下看着电梯顶上有没有跟外界通风的地方。
“好像不是封闭的,有缝隙,你们看。”丁原看着电梯顶上的部分,“好像还有点儿冷气进来似的。”
“哦,这还好。”有人说了一句。
大家暂时把心稍稍松了一下。这时听见外面顺着楼梯自上而下嘈杂的奔跑和喊叫的声音,有人的人不断地喊着里面同学的名字。电梯里面的几个人赶紧高声的回应着。
“嘿,缓兵来了。咱们能活着出去了。”有胆子大的,这时候已经开始说玩笑话了。
但是,话音未落,糟糕的事情又发生了,电梯轻微地晃动了一下,接着又向下猛地掉了一截子才“咣当”一声又卡住了。电梯里又是一阵惊叫。
路雪轻她们听见外面楼梯上的同学也惊叫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嘈杂的脚步和呼喊声终于出现在了电梯附近,显然外面的人已经确定了电梯卡住的位置。
“你们怎么样?有人伤着吗?没事吧?”外面有人喊着,“别着急!我们已经去叫修电梯的人了!”
“我们在几楼啊?”电梯里有人喊。
“三楼半,快到四楼的地方。”外面人高喊着回答。
大约有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听见外面有人说修电梯的工人到了,接着,有人开始在撬楼屋的电梯门,接着开始撬电梯轿箱的门。
等了好大一会儿,电梯门终于被撬开了。不过这时候,里面的同学这才发现,虽然门打开了,但他们的处境并不妙。电梯是卡在三楼到四楼之间的位置,电梯门外是电梯井的砖墙,电梯天花板到四楼楼层地板之间,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里面的人必须要爬上去才行。
“快!动作快!电梯随时还有往下掉的可能!”打开电梯的工人喊道。
外面的人迅速把刚才已经找好的几张凳子递了下来。
“应该先用凳子卡住电梯!”外面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可是,来不及了。话音未落,危险再一次发生,电梯晃了一下,又向下掉了一点儿。好在,只下降了一点儿,但是剩下的能逃生的距离很窄了,现在是只容一个人的身体能去的高度。更麻烦的是,专业教室的凳子因为太宽,已经无法塞进缝隙里用以暂时撑住电梯不下落了。
“快!快!快!快!”外面的人冲电梯里的人大声喊着,同时已经有两三个人趴在地上,向电梯里的同学伸出手来,而这时,电梯里的同学也已经把凳子迅速搭了起来,男生们很自然地主动把两个女生——路雪和谢春茗,扶着站了上去。
当惊惶的路雪轻在凳子上站起来的时候,迎头看见的,是罗砚成极度紧张的脸和焦急不安的注视着她的眼睛,还有伸向她的一只大手。
路雪轻心里一惊,这久违的正视着她的关切眼神,让她忽然就有些恍惚的感觉,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眼睛一热,她几乎有些要落泪了。
不容她多想,也就几秒钟的时间,罗砚成已经一把抓住她迟疑地伸出的手,把她迅速地拖了出来。没有再看她一眼,罗砚面直接把她顺手交给后面的同学,就再次探下身子去拉后面的人。
救援在紧张地进行,电梯随时可能再次往下坠落,这时候无论是被救的,还是救人的,都处在极大的危险中,在施救的过程中,一旦电梯下坠,后果不堪设想。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救援很有秩序,电梯里的同学没有争抢,把两个女生先送上去之后,其它十三个男同学按着顺序迅速爬上凳子,每次基本是三个同学可以同时被拖出来。很快,电梯里的全部十五个人都被救出来了。
看着摇摇欲坠的电梯,每个人都是一身冷汗,无比的后怕。
“天呀!太可怕了!”谢春茗说道,“我以后,可再不想坐电梯了。”
罗砚成把路雪轻拉上来之后,就再也不看她了。她又成了一团空气,他的眼神穿过她关切地看着其它被拉上来的同学,一个劲地问他们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罗砚成走到谢春茗身边,担忧地看着她,问道,“春茗怎么样?有没有哪儿摔伤了?有哪儿觉得疼吗?”
“没事,还好吧。就是磕着脑袋了,头疼。”谢春茗惊魂未定地揉着后脑勺说。
跟谢春茗在一起的路雪轻,黯然地低下了头,此时,她不知道自己是该走开,还是该留下。
轮子也跟了过来,“没事吧?你们咋样?天!真吓人呐!”说着,他仔细看了看谢春茗,又看了看路雪轻,“看上去还行。对了,有人刚打校医院电话,校医院急救车过来了,你们下楼吧。”
轮子的出现,倒是给尴尬中的路雪轻打了个圆场,她冲着轮子笑了一下,轻声说了句:“真是谢谢你们了,没事。”
说罢,就拖着发软的双腿往楼梯口走去。
经过校医的初步检查,电梯里的十几个人基本上没有大的问题,大多是有擦伤,磕碰伤和轻微的脑震荡。
胖胖的中年校医看着一群孩子感叹道:“真是谢天谢地了,都没大事,也是亏着都年轻啊,再要有个老的在里面,那完了。”
“这简直就是劫后余生,今天是晚上得好好热闹一下!”不知道是哪个叫了一嗓子,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一年的联合会,真的非常的热闹。最后一次在学校过新年了,中午又经历了那样一场有惊无险的电梯事件,大家都特别的情绪高涨,整晚上唱歌跳舞热闹非凡。那个年代流行一种集体舞叫“十六步”,大家站成一排,跟着音乐的节奏踩着统一的舞步,真是很热闹。还有人用“粤语”唱了首粤语歌《偏偏喜欢你》,据班上会说粤语的广东同学评介——完全的听不懂。
罗砚成这个晚上尤其能闹,但凡有他在的人堆里,常常不停地爆发出大笑。他对所有的人友好快乐的笑着,大讲着笑话逗得所有人喜笑颜开。只有一个人,依然在他眼里如空气般透明,他整个晚上都是看不见的,当然,那就是路雪轻。
这个晚上路雪轻是落寞的,更是寂寞的。
除了跟谢春茗和柳静聊聊天,还偶尔和几个男生说了会儿话,整个晚上,路雪轻没有开过几次口,准确的说,她好像已经无法加入大家聊天的圈子里。她费力地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蜻蜓点水般加入人堆中聊几句,然后再微笑着离开。
9211班一共就三个女生,以往的任何活动,三个人都是班上的焦点。这一次,不知道是路雪轻的刻意自闭,还是班上同学的有意疏远,也不知道是她自己不愿意跟人接近,还是别人不再愿意跟她接近,总之,她总是与这个热闹的场面难以融合,像是一个多余的人。但是,她当然不能一个人离开,她只能在这个欢闹的群体里,逢场作戏一般的表演着若无其事的平静和快乐。
跟罗砚成的分手,跟魏岭生的恋爱,在班上沸沸扬扬传了很久,男生们对她多多少少是有些看法。他们对她的态度当然不会像罗砚成那样激烈,但是从那以后,他们对她礼貌有加、敬而远之般的疏远,她心里是明白的,她太清楚大家对自己的看法。
只是,她自己心里那个凄凉破碎的世界,又有谁真的清楚呢?
想到这一点儿,一种强烈的伤感袭上心头,眼睛也有些潮湿了。她装作去卫生间的样子,一个人悄然离开教室。
站到走廊上,一股凉气扑面而来。还有两个班的专业教室里也在举行联欢会,走廊里时不时传来歌舞声和爆笑声。在冷风习习、清净无人的走廊里站了一会儿,路雪轻有些昏热的头脑清醒了许多,刚才有点儿波动的情绪好像也平复了些。
哦,在这个世上,我也不算太孤独吧,至少岭生是明白我的。路雪轻这样宽慰着自己。
想到了魏岭生,她的眉头不由得又轻轻蹙了起来。
魏岭生回去的时候,说是有人给找了砖厂的工作的,可是前一阵子秋妈妈来信说,他回去之后在砖厂干了没几天就让人辞退了,又跟以前那一群混混搅和到了一起,,净干些缺德事,而且越发的不着家了。她着急地给魏岭生写的信,石沉大海一般,他至今也没有回半个字。路雪轻愤愤地想着,看来他把回去的时候答应过自己的话,全扔到脑后了。
忽然,身后自己的教室传来了开门的声音,随即热闹的喧哗声立即倾泻到了安静的走廊里。
路雪轻赶紧收回了思绪,迈开了脚步,往女卫生间方向走去。她没有回头,但是感觉教室的门开了一会,似乎是有人出来了,站在门口。接着门又关上了,走廊又恢复了刚才的清静。
路雪轻的心忽然激动地狂跳起来。罗砚成!是他吗?是他还在意我的吗?是他注意我一个人出来了?是他是特意出来跟我单独说说话的吗?
路雪轻的心怦怦地跳着,她放慢了脚步,眼泪涌了出来。就在那一刻,路雪轻甚至在想,如果真的是罗砚成出来找她,她会不会冲过去扑进他的怀里。
她是多么期望是他。可是,她也多么害怕是他。
终于,她犹疑着,停下了脚步,缓缓地转回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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