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散得极慢,像一层湿漉漉的纱布贴在脸上。祈屿眨了眨眼,视线逐渐清晰。他站在一间诡异的地下室里,四周墙壁刷着暗红色油漆,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底下灰白的水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水味,混杂着血腥气,让人作呕。
墨白还靠在他身边,呼吸沉重。他的手臂被划伤了,血迹干涸在衣袖上,形成一道深褐色的痕迹。他握着刀,手却微微发抖。
“你还行吗?”祈屿低声问。
墨白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前方——那里有一间狭小的房间,门开着,墙上贴满了照片。每一张都像是童年回忆,但全都扭曲变形,仿佛被什么力量拉扯过,人物表情狰狞,五官错位,像是在尖叫。
祈屿走近几步,发现那些照片竟然都在动。一个穿校服的小男孩在画面中奔跑,突然停下,转头看着他们,嘴角裂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这是……”祈屿皱眉。
“她的记忆。”墨白的声音低沉,“她把自己锁在这里很久了。”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欢迎回家。”
祈屿猛地回头,看见一个女孩站在门口。她穿着白色连衣裙,裙摆沾满泥泞,长发披肩,遮住了半边脸。她抬起头,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嘴唇微扬,笑容甜美得不像真的。
“哥哥。”她轻声说,“你终于来找我了。”
墨白的手指收紧,刀刃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没有上前,也没有后退,只是站在原地,眼神复杂。
“别靠近他。”祈屿下意识地挡在墨白面前。
女孩歪了歪头,轻轻笑了:“这位新朋友也来陪我们玩吗?”
“闭嘴。”墨白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不配这么叫我。”
女孩的笑容更深了,她迈步向前,步伐轻盈,像一只猫。“可你答应过的,”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你说你会带我离开这里。”
墨白的手颤抖了一下。
祈屿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他迅速扫视四周,发现墙上的照片开始发生变化,原本扭曲的画面变得更加混乱,像是有人在不断撕扯它们。
“她在操控你。”祈屿低声提醒。
“不,”墨白的声音低沉而痛苦,“她说的是真的。”
女孩笑了,笑得很开心。她轻轻抬起手,指尖划过空气,一抹淡淡的红光浮现。
整间屋子瞬间震动起来。
地面开始渗出红色的雾气,缓缓上升,像是某种活物。它缠绕在照片边缘,那些扭曲的人脸突然发出尖锐的嘶吼,声音刺耳,让祈屿的耳朵一阵发痛。
“这是你的记忆,也是你的刑场。”女孩张开双臂,脸上是天真无邪的笑容,“准备好面对它了吗?”
墨白的身体猛地一震,双眼涣散,像是被什么抓住了意识。他踉跄一步,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嘴里喃喃自语。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祈屿心头一紧,立刻冲上前,一把抓住墨白的肩膀,用力摇晃:“醒醒!这只是幻觉!”
墨白的眼神空洞,嘴唇颤抖:“她说得对……我确实抛弃了她……”
“看吧,”女孩轻轻笑着,“连他自己都承认了。”
祈屿咬紧牙关,拔出腰间的短刀,猛地刺向女孩。然而刀锋还未触及她,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将他弹开,他整个人重重撞在墙上,胸口一阵剧痛。
“你以为你能唤醒他?”女孩俯视倒地的祈屿,“你根本不懂他做了什么。”
墨白忽然抬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你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吗?她被人带走后……”
“你以为我不知道?”女孩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讥讽,“我一直在看着你。”
祈屿喘着气,强迫自己站稳,盯着她的眼睛:“等等……你怎么可能还活着?墨白说你已经……”
女孩没有回答,而是转身走向房间中央。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布,上面隐约可见两个身影——墨白和她,并肩而立。
她伸手轻抚画布,画中的自己缓缓睁开眼睛,嘴角溢出血迹,眼神却异常明亮。
“那天晚上,”她低声说,“不是别人带走了我……是你做的。”
墨白剧烈摇头:“不可能……我不记得……”
祈屿后退一步,心里涌起一股不安。他仔细观察那幅画,发现细节越来越清晰——女孩脖颈处有明显的勒痕,嘴角渗血,身体僵硬。
这不是活着的状态。
“这不对劲……她的状态不像活人。”祈屿低声说。
女孩轻笑:“聪明的孩子,你说对了……我不是人。”
墨白猛然起身,眼神凌厉:“你是尔K安排的……”
“不,哥哥。”她伸手抚摸墨白的脸,语气温柔,“我是你的罪孽,你的愧疚,你的牢笼。”
祈屿的心跳加快。他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
这不是普通的记忆空间。
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审判。
“我们得离开这里。”他一把拉起墨白,却发现对方站着不动,眼中充满挣扎。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我到底是谁?”墨白喃喃道。
女孩最后笑了笑,轻声低语:“明天见,亲爱的哥哥们。”
话音刚落,整个房间开始剧烈震动,红雾愈发浓烈,照片中的面孔扭曲尖叫,像是要挣脱画框。
祈屿终于明白——这不仅是一个牢笼。
这是尔K的布局。
红雾像有生命的蛇,顺着地板缝隙往他们脚边缠。祈屿后背紧贴着墙,手摸到腰间只剩刀鞘的金属凉意。他喘息着抬头,看见墨白还跪在地上,头垂得很低,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垮了脊梁。
“你还不明白吗?”女孩的声音忽左忽右,在红雾里飘来荡去,“他不是来救我的。”
她突然出现在墨白面前,手指穿过他凌乱的发丝,动作温柔得近乎残忍。墨白没有躲开,只是蜷缩着肩膀,像只被剥了壳的蜗牛。
“他是来确认我死了。”她说。
照片墙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张张画面开始剥落。褪色的童年影像从四面八方涌来——穿碎花裙的小女孩在公园转圈,墨白蹲在地上给她系鞋带;雨天校门口,墨白撑伞替她挡住溅起的水花;深夜房间里,墨白坐在床边讲故事,她的手轻轻搭在他掌心。
所有画面在落地的瞬间裂成碎片。
“这些都是假的。”女孩笑起来,嘴角扬起的弧度却像是用刀刻出来的,“真正的记忆在这里。”
红雾猛地暴涨,将祈屿和墨白吞没。
他看见自己站在医院走廊里,消毒水混着血腥味冲进鼻腔。墨白就在几步之外,浑身湿透地靠在墙上,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病危通知书。他的肩在抖,但不是因为冷。
“患者是你的妹妹。”医生摘下口罩,“送来时已经……”
后面的话被尖锐的警报声切断。祈屿看见墨白踉跄着往前扑,却被保安拦住。他的手掌拍在玻璃上,留下一个血手印。
“她还有心跳!”墨白嘶吼着,声音像砂纸打磨骨头,“你们不能就这么……”
“已经脑死亡了。”医生翻动病历本,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家属需要做决定。”
画面骤然一转。
墨白坐在漆黑的病房里,指尖摩挲着插管开关。呼吸机规律作响,躺在病床上的女孩脸色比床单还白,胸口随着机械运作起伏,像具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
他伸手抚过她的脸,又迅速收回,仿佛那是一块烧红的铁。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这次的声音来自现实,祈屿低头,发现墨白正把脸埋在掌心里揉搓,指甲在皮肤上划出几道红痕。
女孩从红雾中浮现,指尖点在墨白太阳穴:“你看,这就是你说要带她走的代价。”
祈屿猛地抓住墨白的手腕:“这不是记忆,这是尔K在玩弄你!”
墨白抬起头,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清明,但很快又被混沌取代。他扯开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如果我能忘记就好了……可是我记得每一个细节。”
“因为你亲手制造了它。”女孩轻声说。
红雾突然沸腾,整间屋子开始剧烈震动。照片墙上的画框接连炸裂,玻璃碎片像暴雨般倾泻而下。祈屿拽着墨白往后退,后脑勺撞上冰冷的水泥墙。
“闭嘴!”他对着女孩大喊,“你到底是谁?”
她歪头看着他,长发垂落在胸前,遮住了半边脸。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变得空洞而遥远:“我是他不敢面对的部分。”
“放屁!”祈屿咬牙,喉咙泛起血腥味,“你是尔K制造的幻觉,想把他困死在这里。”
“幻觉?”女孩轻笑,“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会记得那天晚上的事?”
她打了个响指,红雾凝结成一道门。门缓缓打开,里面是墨白家的客厅,桌上还摆着吃了一半的晚饭。时间停在某个普通的夜晚。
墨白忽然站起身,脚步踉跄地走向那扇门。
“别过去!”祈屿一把抓住他胳膊,却被甩开。墨白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屋内,仿佛那里藏着什么让他无法抗拒的东西。
“那天晚上,”女孩的声音像蜜糖裹着刀片,“你答应带她去看烟火大会。”
画面里的墨白正在换鞋,妹妹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里举着门票。她穿着那件最爱的碎花裙,头发扎成两个小辫。
“哥哥快点嘛!”她拉着墨白的手晃,“错过时间就看不到啦!”
墨白低头看了眼手表,露出歉意的笑容:“今天公司临时开会,改天好不好?”
女孩的笑容僵在脸上,手指慢慢松开。
“你看,”女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是别人带走我……是你选择留下。”
墨白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电流击中。他捂住耳朵,双膝重重砸在地上:“够了……别说了……”
“可你明明记得。”她俯身,嘴唇几乎贴上他耳廓,“那天晚上,你坐在会议室里,听见手机响了十七次。”
红雾突然暴涨,将整个画面吞没。祈屿冲上前,一把将墨白拽离那扇门。两人重重摔在地上,红雾像被针扎破的气球,迅速消散。
墨白剧烈喘息,额头渗出冷汗。他的手指紧紧抠进地板缝里,指节泛白。
“你觉得她恨你,对吧?”祈屿盯着他的眼睛,“但你有没有想过,她最怕的其实是你不记得她?”
墨白猛然抬头。
女孩站在原地,笑容第一次出现裂痕。她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
“你拼命让他记住你,不是为了惩罚他。”祈屿缓缓站起,嗓音沙哑却坚定,“而是怕他真的忘了你。”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连红雾都停止了翻滚。
女孩的指尖微微颤抖,裙摆沾满泥泞,像极了那个雨夜。
“……哥哥。”她低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墨白终于站起身,脚步沉重地朝她走去。
“你不是她。”他伸手拨开遮住她脸的长发,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张空白的脸,没有五官,只有光滑的皮肤像蜡油一样流淌。
“你不是她。”他重复了一遍,声音渐渐清晰。
女孩的笑容彻底崩塌,整张脸扭曲成一团。红雾开始沸腾,墙壁剥落,天花板开裂。
“你敢否定我?”她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你以为你能逃出去?”
祈屿抓住墨白手腕:“现在!”
两人转身冲向出口,身后传来凄厉的尖叫。
“你们谁都逃不掉……这是你们的记忆,也是你们刑场!”
门在他们眼前轰然关闭。
世尘风落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