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我叫洛长歌

洛云裳还真把自己当作是到这树林子来游玩的了，居然还抱了几坛陈年女儿红：“今天是狐狸的生辰，我高兴，来喝个痛快，不醉不归！”

洛长歌眉头蹙起：“洛云裳，你存心的是吧！”

“怎么了？”洛云裳一脸无辜，“你不是号称‘千杯不醉’的么？”

洛长歌只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觉得这名号好听，所以她随便说说，实则酒量酒品都不好，谁知这家伙竟是当了真？

“好啦，我喝。”

洛长歌只好妥协，伸手去拿放在木墩上的大瓷碗，谁知洛云裳快她一步拿起，一甩手就碰碎在了石头上。她还没反应过来，洛云裳便将满满的一坛酒塞在她怀里：“用碗喝多不尽兴啊，姑奶奶还没陪你喝过酒，今儿个抱坛子喝！”

说完便一把扯下瓶口的木塞子，抱起酒坛猛的灌下，醇香美酒顺着她的下巴和脖颈流淌，濡湿了胸前衣襟。

“咳咳咳……”酒很辣，洛云裳猛烈的咳嗽起来，眼泪被呛得在眼眶中打转。洛长歌将酒坛放在身侧，起身抢过洛云裳的，另一只手在她的背后轻拍。

酒已上头，洛云裳双颊被烧得通红，眼神开始迷离起来。她躬身去抢酒坛，洛长歌侧身闪过，她瘪了瘪嘴：“给我！”说着又朝洛长歌扑了过去。

洛长歌伸手抵住了这醉鬼的额头，任凭她如何挥舞双手也靠近不得：“逞什么能，我就没看你喝过酒，云裳乖，咱们回客栈，不然起来得难受了！”

“才不要！”

洛云裳学聪明了，不再与洛长歌做无谓的抗衡，她退后一步，不怕脏的在地上滚了一圈，利落的抱起了洛长歌放在地上的酒，一下子退出老远。她痴痴的笑着，就像抱着什么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一般。

暮兰城目光担忧：“长歌，云裳是不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才没有！”还没等洛长歌答话，洛云裳便已开了口，“我这是高兴！狐狸长大了，难道大师兄不高兴？既然高兴，放纵一回又有何不可？”

许是觉得她说得在理，暮兰城点点头，抱起两坛酒，一坛给了洛离，一坛自己仰头豪饮，还不忘赞叹一句：“云裳这是那里弄的，果真是好酒！”洛云裳傻乎乎的笑着，抱着酒坛如牛喝水一般饮了起来。

胡文杰伸出食指在酒坛子里蘸了一点儿放进嘴里，却是“呸呸呸”的吐了起来：“这是什么鬼东西，好辣，就跟刀子在嘴里割一样！”

“你没喝过酒？”洛长歌满脸不信，“喝酒不是你这种花花公子最为擅长的么？”

“老爹和兄长不让我喝。”胡文杰在袖子上擦了擦舌头，“这玩意儿好难喝，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把它当做仙露琼浆！”

洛长歌忽然想逗他：“越喝越好喝的。”

胡文杰将信将疑：“真的？”

“不知道。”洛长歌一摆手，“你大可以不相信我。”

“为夫怎么会不相信娘子呢？”说着胡文杰便抱着一坛酒蹲在一旁一点点的喝了起来，只见他紧皱着眉头，那模样像是比喝毒药还要让他难受。

商汤与她碰坛：“损人不利己，看你干的好事。”

洛长歌举起手上的酒坛，“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唇齿间尽是酒香：“谢谢夸奖。”

怀着不同的心情，几人喝得酣畅淋漓，伶仃大醉。

洛云裳抱着空酒坛子在地上滚来滚去，一刻也不愿停止折腾。她双眼紧闭，安然入梦，时不时痴线出声。只是后来，笑着笑着，却泪流满面。也不知，这个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姑娘梦到了些什么。

阿枫酒量浅，没喝几口就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胡文杰躺在她身旁不远处，两只手死死的抱住足腰粗的大叔，脸比柿子还要红上几分。暮兰城喝了足足一坛，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便靠着一旁的老树小小的休息了一下。

酒意浓，模糊了洛长歌和商汤两人对“男女授受不亲”的认识。醉醺醺的洛长歌靠在商汤的肩上，有一句没一句的与他闲聊着。商汤也有些醉意，脸变得红扑扑的，添了几分人气。他怕洛长歌会跌倒，便轻轻搂着她的腰，给予她支撑。

洛长歌轻声呢喃着：“汤商。”

商汤应了一声，吐露出几分酒气：“嗯？”

“我跟你说……”洛长歌笑得像个幸福的小女人，“……我好喜欢好喜欢你。”

商汤先是一愣，随即笑得满足：“我也好喜欢好喜欢你……”

子时已过，夜，又凉上几分。风吹树叶，沙沙作响，映衬出了洛离形单影只的孤单。今夜无月，伸手不见五指，一如洛离初入青鸾的那个夜晚。

八年前。

洛凌天下山会友，一走就是半个月，回来后领了个脏兮兮的少年：“洛卿，多大的人了，别跟你师妹胡闹。都过来，认认你们的小师弟。”

洛卿朝那脏孩子伸出了手：“师弟好，我叫洛卿，是你的三师兄。你叫什么名字？”脏孩子始终低着头，不理。

洛卿尴尬的挠挠头，女气的面容上露出一丝不悦，他看向洛凌天：“师傅，这孩子是哑巴么？怎么这么没礼貌？”

洛凌天在洛卿头上重重的敲了一下：“不会说话就别说！他是你师弟，只是受了些打击，不愿开头说话。为师问不出他姓甚名谁，便自作主张给他起了个名字，你们以后就唤他‘洛离’罢。”

洛卿一脸好奇：“打击？他怎么了？”

“关你什么事？不该你管的事就不要过问！”洛卿天在相同的位置又敲了一下，“记住了，你们是师兄弟，得和睦相处，要让为师知道谁欺负他，就给我去厨房洗一辈子菜去！”

洛卿捂着隐隐作痛的头直跳脚，不清不愿的答应：“知道了。”

洛长歌走到洛离跟前，伸出了手，抬头望他，笑得像朵花儿一样：“终于也能有人叫我师姐了，小师弟好，我叫洛长歌。”

洛离始终低着头，眼里却不曾有她。父母双亡，对于他的打击是沉重的，他总以为，他的世界都崩塌了，就只剩下他自己留在这世上，苟延残喘。

所以他抵抗所有人的靠近，不管他们是别有目的还是出于好心，就连盛名在外的师洛凌天拿他也毫无办法。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洛长歌走进了他的世界。

在师兄弟的眼里，洛离就像个怪物。

他不爱说话，很少吃饭，就连洗澡换衣服都跟能要了他的命似的。他看上去总是比大街上行乞的叫花子还要脏还要憔悴，无论走到哪里，总有人拿奇怪的目光看他。

不足八岁的洛长歌还是个软软糯糯的小丫头，有时眼里却会出现她这个年龄不该有的落寞，但她，很是爱笑。

师兄弟都在跟着师傅练功，而洛离，却不合群的坐在树下发呆。树叶落了一身，他也不拣，已经不知多久没有洗澡，身上散发着刺鼻的馊味。师兄弟们都捂嘴偷笑着，洛离有气无力的抬头，正巧撞上了洛长歌偷偷打量他的视线。

后者并没有感到尴尬，反而朝他甜甜一笑。

洛长歌从不嫌洛离脏，她总爱跟在他身后一声又一声的叫着“小师弟”。虽然他从来没有答应过，但她却沉醉其中，乐此不疲。

洛离半月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洛凌天为此担忧不已，生怕他日子久了，忘记怎么说话。

四师兄洛杰性子直，早就看不惯洛离那副傲然冷淡的样子，趁洛凌天被事情牵绊住，洛杰拦住了他：“喂，新来的，你懂不懂规矩，你是师弟，还不快连声‘师兄’来听听！”洛离没理，拂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蛮牛洛杰岂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他一把拽住洛离的衣襟，将洛离提得脚尖离地，拳头放在了他眼前不足半寸的地方：“你这副大爷姿态做给谁看！想找打是吧你？”

洛离低着头，看都没看他一眼。

洛杰气得满脸通红，一个甩手就丢垃圾似的将洛离丢在了地上。洛离难受的“哼哼”几声，依旧没有开口，洛杰低骂了一声，朝他扑了上去。

几个师弟上前拉住了洛杰：“四师兄，师傅让我们师兄弟好好相处，这小子确实傲得很，但教训一下就得了，别把他打坏了。”

“你们别管！”洛杰甩手，几人被甩得踉跄好几步，“师傅舍不得，我舍得！我今天就要好好的替师傅管教管教这个臭小子！让他知道什么叫‘长幼尊卑’！”

终于，无人再劝。洛离并未学过任何武艺，自然只有挨打的份。他没有还手，喜欢转牛角尖的洛杰却以为他是看不起他，不屑与他动手。所以，直打得洛离遍体鳞伤他也没有停下来。

每一次呼吸都疼得撕心裂肺，洛离以为他，要死了。终于可以见着爹娘了。洛离笑了，笑容却夹杂着些许苦涩。那个爱笑的小女孩，他竟有些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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