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歌,你终于醒了。”
看着床上悠悠转醒的佳人,邹玉宁难掩内心的喜悦。他一把便抓住洛长歌的手,紧紧攥在自己的手中,一副他若放手她便会溜掉的模样。
七个月,她在这床上躺了整整七个月!
起初,洛长歌刚睡下,他没日没夜的守着她,在她耳畔同她说话,妄想着能够以此增加她求生的欲望。然而漫长的七月时光过去,她仍旧是不肯睁开那紧阖着的双眼。
但邹玉宁却不愿放弃,他坚信她一定会醒来。
所以他便荒废了所有事情,日夜不休的守在她身旁。天气热了,便用手帕包了冰来给她凉凉手,用湿帕子给她擦一擦汗。天气凉了,他便躺在她的身旁,抱着她入睡,用炙热的体温去暖了她皮肤上那冰凉的温度。
他们劝他,说她死了。他便让那些多嘴的人永生都不能再开口说话。
她睡得这般香,怎可放任这些庸人扰她睡眠?
渐渐的,邹玉宁已经习惯这种自说自话,无人搭理的生活。看着她静静的躺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不与他顶嘴,不与他赌气,虽然一个人日子过得实属寂寥,但他还算是满足。若一生如此,他倒也能乐意相对。
然而却在他不经意间,苍天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邹玉宁双手不停的摩挲着洛长歌的手背,时不时将它放在嘴边呵上一口热气:“手这般凉,想来很是难受,我给你暖一暖。”
眼前之人眉色单薄,弯出极美的弧度。下方,是一双狭长的美目,睫毛长长,眼角微微向上挑起。高挺的鼻梁下是两片单薄的红唇,听闻薄唇之人,最是薄情。
此时,他正脉脉含情的瞧着洛长歌。洛长歌蛾眉微蹙,对眼前这陌生的白发男子的亲昵举动感到不妥,硬生生的将手抽回,言语间尽是疏离:“我与公子素不相识,和至于如此对我?还望莫要认错了人才是。”
邹玉宁眸子里尽是不敢相信:“小歌,你竟是不识得我了?”
小歌?这世上还有谁会如此唤我?一声“玉宁”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可他与眼前明明这人无半点相似之处!如此想着,洛长歌又将那二字生生吞回了腹中,
她双手撑床,打算坐起身来。邹玉宁明白她的目的,伸手去扶,却被她不留痕迹的避开。洛长歌微微倚在床上,右手托起下颚,细细的打量着。
邹玉宁这才明白。在她昏迷不醒的这段时日内,他的脸已经治好,自然不用再蒙着别人的面皮度日。现在这番模样,与原来相差甚远,再加上他在这半年多光景内忧愁不断,白了头,她自是无法认出。
“小歌,我是玉宁。”
“啪!”
邹玉宁的容貌才恢复不久,所以得仔细着,若是不小心磕着碰着,定会留下终生的疤痕。还好洛长歌打的是左脸,右脸虽已开始隐隐作痛,但想来不会太过严重。
邹玉宁被洛长歌这一下打懵了,不知何时惹到了她。他久居高位,谁敢这么对他?他如今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然而她却是大病初愈,打不得也骂不得。况且,他又怎舍得凶她?
他只得不解的看着洛长歌,等待着她的回答。
洛长歌再次发问:“你说你是谁?”
“我是玉宁。”
话音刚落,谁知洛长歌竟抡圆了手朝他又挥了过来。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一次便够了,邹玉宁一把截住她的手,表情有些受伤:“你这是做什么?这七个月来我衣不解带的照顾你,就换来你这么对我?!”
洛长歌眼神冰冷:“放开!”
邹玉宁将握住她的手又紧上几分,话语中带有挑衅的意味:“不放你要如何?”
洛长歌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邹玉宁也不甘示弱的回瞪回去。洛长歌终于按耐不住心头的怒气,拼命的挣扎着。略有些尖利的指甲划伤了邹玉宁的手背,留下一条条鲜血淋漓的血痕,然而他却始终都不肯放开。
那种无力感如潮水般将洛长歌吞噬殆尽,她歇斯底里的咆哮着,豆大的泪滴带着热气从眼眶中滚落而出:“我叫你放开!”
洛长歌醒来之后便不由分说的给了邹玉宁一巴掌,他本想故意气气她,却未料想到她反应这么大,连忙松开了手。傻傻的站在一旁,看着她不断涌出的泪水,手足无措。
洛长歌狠狠的擦掉眼泪,掀开被子便从床上站了起来,赤脚就打算踏在地上。邹玉宁眼疾手快,连忙拦腰将她抱起扔回了床上,重新将被子给她盖好。
“你这是在闹什么脾气?你可知道你还是个病人?”
“少在这里假惺惺的了,只会让我反胃、恶心。”
“我到底做了些什么,使得你这般对我?是我这张脸么?若是你不喜欢,我去换掉就是。”
洛长歌冷笑一声:“你这是又要去剥掉谁的脸?!”
邹玉宁脸色一白:“这是谁告诉你的?”
他的双手,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在世人看来,他是魔鬼,是嗜血罗刹。这本来就是不争的事实,所以他也从不掩饰,并且坦然面对那些谩骂声。但他这面目却唯独不愿让一人看清,那便是洛长歌。
他希望在她心中,留下最好的模样。
“怎么?开始想念人血的味道了么?”洛长歌笑容绝美,邹玉宁却感觉听到了她心碎的声音。只见她抬着头,两行清泪顺着脸颊划下,“只可惜,他死了呢。”
被我害死的。
黑,低沉的黑,压抑的黑。洛长歌的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色,在这里,她甚至看不到自己的手指。她忽然好怕,她不停的奔跑着,呼喊着,却始终没能跑出这个没有光亮的地方,也没有人回应她。
她累得气喘吁吁,却始终不敢停下。这时,她听到了那细腻且温柔的干净嗓音,对于此时的她来说,近似天籁。
“长歌。”
洛长歌喘着粗气,难掩心头的喜悦:“洛离,是你么?”
“是,我来与你道别。”
四周还是一片漆黑,洛长歌以为顺着声音便能找到洛离所在,然而他的声音却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洛长歌很是无助,不停的旋转着,迫切的想要确定洛离的方向。
“你要去哪里?”
“……”声音断了片刻,好似在思索着,“……去走黄泉路,过奈何桥,渡忘川水。”
洛长歌只觉两颊上有了湿意,她每说个字,身体便止不住的颤抖:“你要去死么?”
洛离没有回答,反而问起她来:“长歌,你知道么,我很讨厌你。”
洛长歌有些委屈:“为什么?”
洛离像是在笑,“因为你不爱我啊。”
洛长歌心上一空,鼻头酸酸的:“对不起……”
“‘对不起’不是‘我爱你’,我不想要听。”
听到这里,洛长歌的泪水又涌了出来。然而这时,却感觉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将她脸上抚过,悄悄的带走了她还未凝干的泪水。
洛离语调轻快,听上去像是很是期待:“所以,我要去向孟婆去讨一碗汤,把你忘得干干净净,去过我的逍遥快活的日子。”
洛长歌苦着脸,凄声哀求着:“可以不走么?”
洛离否定得干脆:“不可以。”
洛长歌失落的垂下了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两眼亮晶晶的:“那带我一起去可好?”
“不好。”
洛长歌扁了扁嘴:“为什么?”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对于她的疑问,洛离像是有些不耐,粗暴的打断了她的话。
“哦。”洛长歌乖乖的闭上了嘴,不敢再开口说话,生怕惹洛离生气。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空中响起一声长叹,洛离的声音有些哀伤:“长歌,我走了。”
“洛离,别走。”洛长歌出声阻拦,像是个惧怕被丢弃的孩子,“我舍不得你。”
忽然,身上一紧,洛长歌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人将下颚抵在她的头顶,双手如铁圈一般有力,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长歌,我走后,不准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哭。若是想我了,便念念我的名字,虽不会回答你,但我一定会听到。
以后,少了我这个饭桶,你可不能再挑食了。若是觉得孤单了,便去找商汤和阿枫他们说说话。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生病了便一定要吃药。
若是将来有了喜欢的人,即便他未曾倾心于你,你也要将他抢过来绑在身边。若你将来与他成亲,不必告诉我,但我定会默默的祝福你们。”
洛长歌的泪水已将洛离的衣衫打湿了一片,她微微点头,闷闷的应了一声:“嗯。”
洛离的手掌在洛长歌的背后轻拍几下,无声的安慰着,“我不知你与邹玉宁是何关系,但我要告诉你,他并非良人,你万万不能同他在一起。”
洛长歌猛然抬头,头顶与洛离的下巴撞上,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抓了抓头顶,傻傻发问:“可以问为什么么?”
洛离将她不安分的手拿来,轻柔的为她揉着被撞疼的头顶:“或许你不会相信我说的这些,但我还是要告诉你——邹玉宁,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也许他根本就不是邹玉宁,就算他是,也绝对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邹玉宁。
他的右脸丑陋不堪,所以他剥了别人的皮,贴在了自己的脸上。他的手下……都以人肉为食。我不清楚他的底细,但离他远些总归是没有害处的。定不能太过相信他,当然,能与他今生今世两不相见最好,知不知道?”
洛长歌满脸皆是震惊,她木然的点了点头。
洛离的话,她信。
“那我走了。”
“洛离。”洛长歌扯住他的衣角。
“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洛长歌竟在黑暗中准确无误的找到了他的眼睛,直直的望了进去:“答应我,一定要幸福好不好?”
洛离俯身在她额头印下湿湿一吻:“傻丫头。”
尽管心脏已疼痛得几乎不能为此正常的跳动,洛长歌却仍旧牵动嘴角,勉强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意。最后的最后,她希望他能记住她语笑嫣然的模样。
然而还未等她完全笑开,意识便再次模糊。再一次睁开眼,已是醒来。
洛离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长歌,你要记住,我叫公子景。”
这是洛离同她说的此生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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