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昭皇宫。
日头正毒,蒸得花草都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窗外声声蝉鸣,着实扰人。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子却已绾上了妇人的发髻,她身着单薄的橘红色轻纱,简单却不失端庄大方。
女子斜靠在竹条制成的凉椅之上,宫女装扮的女子双膝跪地,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流下,她却也不去擦,而是用手中绘着美人图的圆扇为凉椅上的女子扇风。
凉风习习,却是微薄,难敌这炎炎酷暑。
华服女子皱起了眉头,用双手不停的为自己扇风,以求获得更多的凉意来平息心头以酷热而引起的烦躁。
清脆入耳的铃铛声缓缓传来,房门被外力震开,吓得跪在地上的小宫女手上一松,手中的圆扇便掉落在了那斜躺着的女子身上。女子也是一惊,猛地闭上了双眼,止不住惊呼了一声。
那宫女连忙双手撑地,不住的磕头认错,身子因恐惧而瑟瑟发抖:“小云该死!小云该死!娘娘恕罪,请娘娘恕罪……”
扇子而已,哪里能够伤得到她?
“罢了……”高春鸿朝她摆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先下去罢。”
“谢娘娘!谢娘娘!”小云又猛磕几下,站起时额头通红。她跌跌撞撞的退了出去,还不小心撞上了柱子,被门槛绊了一下。
这丫头都跟了我这么些年了,怎的还改不了这怯弱的毛病?她这性子如何能在这充满阴谋和诡计的深宫中过活?还真是叫人担心!
高春鸿无奈的叹了口气,将视线放到了门口。只见那里站着一名与她年岁差不了多少的女子,她始终微扬着下巴,慢步行至她身前,却始终未曾看她一眼。
高春鸿小小的惊讶了一番。
“你的头发……”
乌黑亮丽的秀发与洁白无瑕的衣裳形成了鲜明对比,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得很有灵气,那昔日中苍白得没有血色的皮肤此刻显得红润。
她如今这模样正常许多,却失掉了那份仙气,不由让人惋惜。
“我想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甄夕瑞声音中带着的冷意将高春鸿的燥热驱得一干二净,使她犹如置身于冰天雪地般。
若是从前,依着高春鸿那火爆性子,就算打不过,也会与她拼上一拼。但相识半年有余,她也算是摸熟了她的脾性,心知她一向如此,便也不去过多计较。
况且,她没有去计较的能力。
那黑衣男子将她送到皇宫后便彻彻底底的消失了。原以为他再不会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却不料不过几日,他便又找上了她。
他说,身为他的同盟,她得时刻听从他的安排。
他说,若她妄想拜托他,他便会让她与她所在乎的人都生不如死。
他说,他叫重华。
……
高春鸿以为他说的是大话。毕竟,这皇宫戒备森严,他能毫发无损的进来一次,是他的运气,怎可能出入自由?
公子兰待高春鸿极好,可谓有求必应,她便向他多要了几个武功高强的奴才来守着她的惊鸿宫。本以为这样便可高枕无忧,谁知这根本都不起作用,重华的手下还是轻松穿梭于皇宫之间。
高春鸿没有法子,为了保命,只得装作顺从。
重华自那一次之后,便再没有来过,但这七月之中,他的手下却是隔三差五便来一趟。她是北昭皇帝的枕边人,他们便让她去套套他的话,亦或是偷听他与大臣的谈话,更有甚者,还让她去窃取一些重要奏折。
就连高春鸿都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还一度因此而担心受怕,却不想公子兰竟是像没有发觉似的,对她没有丝毫怀疑。后来,她便也没有顾忌,放心大胆去做。
而这甄夕瑞,便是重华派来与她联系之人。
“大仇已报,重华让我问你……”甄夕瑞像是在嘲笑,兴致很高,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高春鸿那有趣的反应,“……开、不、开、心?”
大仇?
高春鸿有些不明白,但潜意识告诉她不是什么好事,嘴唇不由得失去了血色。她苍白着脸问到:“说清楚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负你的那个男人……”甄夕瑞故意拖长音调,“……已经死了。”
高春鸿只觉双耳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进去。她两眼一黑,眼看就要倒下,却硬撑着抓住了甄夕瑞的手,硬扯出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我没太听清,你说什么?”
甄夕瑞看似好心的扶住了她,实则是为了更好的将她推入深渊。她贴在高春鸿的左耳上,轻声说着,残忍如来自地狱的修罗:“我说,你时刻想念的那个男人,他,死了。”
他死了。
他死了。
他死了……
“砰!”
一声巨响从房内传来,像是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守在屋外的小云连忙冲进了房内,只见高春鸿躺在地上,房间里除了她空无一人。
小云连忙上前去将她扶起。只见她额头血肉模糊,那伤口约是一截小指大小,想来是摔倒时磕在了什么物件上。
“娘娘,娘娘……”如今,高春鸿紧阖着双眼,小云内心忐忑不安,担忧着轻声呼唤着。
然而,任凭她怎么叫喊高春鸿都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小云无助的嘶声痛哭起来,豆大的泪滴从眼眶中滚落而出,砸在了高春鸿的脸上:“娘娘,娘娘快醒醒,娘娘别吓小云!来人啊!快来人啊!宣太医!快宣太医……”
躺在龙床上的高春鸿始终紧阖着双眼,公子兰不由的担忧起来,焦急的朝躬身站立在下方的老太医询问情况:“太医,朕的贵妃如何了?为何服下药这么久还是没能醒来?”
“皇上莫急。”杨禹裴摸了摸发白的胡须,安慰着,“贵妃娘娘只是受了些刺激,老臣以为她开了些压惊的药,睡上一觉便就好了。”
公子兰的眉毛都快拧在一起:“可是如今她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你叫朕如何不急!”
“娘娘这种情况老臣也是未曾见过,按理说早就该醒来了。”帝王之怒,且浮尸百人,至少他的命是完全掌握在他手中的。杨禹裴的额头上不由的出了些薄汗,他跪倒在公子兰脚边,“贵妃娘娘脉象平稳,并无大碍。老臣恳请陛下再等等。”
“那就再等等。”一向温和的公子兰第一次在臣子面前怒容满面,“若是出了一丝一毫的差错,朕便摘了你的脑袋!”
这时,公子兰只觉手上一凉,他下意识的低头看去,却见自己的手背上搭了一只柔软无骨的手。他喜上心头,连忙朝高春鸿望去,果然见她睁开了双眼,此刻正用惺忪睡眼瞧着他。
“陛下,臣妾没事,不要为难杨太医。”
公子兰瞥了跪在地上的杨禹裴一眼,不怒而威:“你退下罢。”
都说伴君如伴虎,一不小心便会掉了脑袋。起先,杨禹裴还不信,毕竟他们陛下是个温和的主儿,更是任其他王爷爬到他头上也不管。说好听点儿叫做顾念手足之情,说难听点儿便是软弱无能!
然未想到的是,他也会发脾气。
高春鸿那句话对此时的杨禹裴来说,简直就是天籁。自她从南湘嫁至北昭之后,公子兰便对她是夜夜专宠,从不曾踏入别的嫔妃宫中一步。
尽管独宠并非好事,但公子兰膝下无儿无女,若她能因此为他生下一男半女也是好的。然而七个月过去,她的肚子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在朝臣看来,这样的女人,无疑是祸水。
杨禹裴对她本也没有半分好感,如今她对他来说,却是比观世音菩萨还要受人尊敬。
“谢皇上,谢娘娘!”杨禹裴可谓是连滚带爬的出了公子兰的寝宫,他这副囧样,引得好几个宫女太监捂嘴偷笑。
公子兰的视线一直便在高春鸿的身上。他将她垂在床边的手放入了被中,亲昵的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在了耳后:“可是饿了?我让小琛子传膳去。”
高春鸿虽睁着眼睛,却像是睡着了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不做回答。她目光呆滞,不知在思索些什么,这副安静的模样与平常的活力四射反差太大,不是个傻子便能看出她藏有心事。
“不舒服么?怎的不肯搭理我?”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
公子兰有些失望,不由的叹了口气,想来是心情不佳罢。何时,她能愿意向我倾诉?
高春鸿不愿说话,公子兰也不多做勉强。他将手伸入了一旁盛有冰水的铜盆中,扭了扭帕子,便一边为她擦手一边呼唤着:“小琛子。”
“奴才在。”站立在一旁的太监立马小跑到公子兰跟前,年岁不大,约莫十五六岁,“陛下有何吩咐?”
“叫御厨去做些粥来。”
“喳。”小琛子行了礼,转身便要走。
公子兰叫住他:“等等。”
“陛下还有何事?”
公子兰宠溺的看了躺在床上的女子一眼,便又扭头仔细叮嘱:“粥中稍稍多些盐,淡了贵妃喝不下。”
陛下的性子向来淡漠,我服侍他这些年还从未见他对谁如此。这高贵妃,还真是幸运。师傅说这皇宫大院求不得真爱,陛下却是遇上了心爱的女子。果然,师傅的话也不尽然可信。
小琛子嘴角带着笑意:“喳,奴才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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