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今日起得可真早。”安阳端着铜盆从殿外进来,“安阳伺候娘娘更衣梳洗。”
哪里是起得早?高春鸿分明是一夜没睡!
高春鸿冷眼扫过:“终于舍得回来了?”
安阳一愣,屈膝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安阳有罪。”
“去哪儿了?”高春鸿话中并无怒气,她也只是问问,没有想要责怪她的意思。
“……”向来乖巧听话的安阳破天荒的没有鬼话。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高春鸿将视线完全放在安阳的身上,“可还记得本宫三日前对你说过什么话?”
“娘娘说……”安阳将头埋得低低的,好似那张脸不能见人一般,“……娘娘说如果离开,得向您请示。”
“那你做到没有?”
安阳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将本宫的话当做耳旁风?”
安阳继续摇头。
“那你说你是什么意思?”
“……”安阳再次沉默。
“说话!”
安阳的脸都快贴到了地上:“安阳不知道该说什么。”
贴身宫女本该为她解决烦忧之事,如今却是问什么都不答,高春鸿一烦心头疼便又犯了。她揉着太阳穴,额头上青筋暴起:“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立刻告诉本宫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嗒吧”“嗒吧”,冒着热气的泪豆子滴落在地,耳畔传来了安阳轻微的抽泣声。高春鸿只觉头更疼了:“本宫又没打你骂你,你哭什么?不过是让你说你去了哪里,有这么难?”
安阳依旧低声啜泣着,高春鸿眼睛干涩得厉害,懒得再在她身上费神,打算着去床上躺一会儿。转身之际,安阳整个人扑了上来,抱住了她的小腿。
高春鸿拔了拔腿,没能拔动,她偏头看向像是长在她身上的安阳,言语中已有了怒气:“又怎么了?”
“娘娘,求求你去看看皇上吧……”安阳终于松了手,两手贴地朝高春鸿磕起头来,每一下都力道十足,“……安阳求求娘娘,求求你了……”
高春鸿托着安阳的腋下:“你先起来说话。”
安阳僵着身子,不做配合:“娘娘不答应,安阳就不起身!”
高春鸿冷了脸:“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安阳不……不敢。”安阳已然泣不成声,“皇上他……他……求娘娘……求娘娘去看看皇上……”
“皇上怎么了?”
“皇……皇上莫名昨日流了血泪,呼吸……呼吸微弱……怎么叫都不醒……恰好……恰好安阳在此……琛公公唯恐此事泄露对皇上……对皇上不利……便让安阳在跟前伺候……半夜之时……皇上终于有了意识……可……可他却一直哭……一直哭……怎么劝都不听……哭得……哭得满脸都是血……”
安阳说得断断续续,高春鸿大致听明白了,还未等她说完便开了口:“想来皇上是做噩梦了,本宫去也不管用,还不快去让太医开几副安神的药。”
“不是这样的……”安阳猛摇着头,“皇上哭得很伤心……很伤心……琛公公说……说……再哭下去的话眼睛会坏掉的……安阳知道……只有……只有娘娘才能救皇上……”
“……”犹豫再三,高春鸿冷着脸:“本宫不是神医,不去。”
她不是不担心,但刚与公子明做了那种事后,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公子兰。毕竟,他是她的夫君,虽只是名义上的,但公子兰待她,是掏心掏肺的好。
“娘娘!!”安阳大呼一声,满脸不敢相信,“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无情?!”
只闻“砰!”一声巨响,高春鸿将安阳身旁的木桌给掀翻了,茶具、花瓶一股脑的摔成了碎渣,还有些许飞起,划破了少女娇嫩的肌肤。
高春鸿怒目圆睁:“无情?安阳,你知不知道你在同谁说话?!不要以为本宫待你好些,你的尾巴便能翘上天!给本宫好好记着,你,安阳,只是个奴才!不要妄想左右的主子的决定!!”
“哈哈哈哈……”安阳站起身来,猛地一抹眼泪,许是怒气太盛,说话不再结结巴巴,“高春鸿,皇上对你比对自己都好,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你,你为什么不知足?!你就知道变着法的让皇上伤心,哪怕他眼睛都要哭瞎了你也不管不顾!你的心一定是石头做的!你是养不亲的白眼狼!!”
高春鸿的眼神越发冰冷,拳头越捏越紧,最后,她却松了手,笑了:“公子兰让你这么说的?”
安阳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宫女,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骂她这个宠妃,高春鸿怀疑,有幕后主使。
“皇上那么宝贝你!哪里舍得说你半句?!”安阳只觉得气愤,她实在看不出高春鸿好在哪里,“你还记不记得三日前你问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我当时说是去冷宫探望小云,并不是!其实是皇上找我!你猜,他同我说了什么?”
“说要纳你做妃子?还是要招你侍寝?”高春鸿双手抱胸瞧着安阳,嘴角勾起不屑一顾的笑容,“本宫知道,你对公子兰存不该有心思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对你来说,可是好事!”
“秽乱后宫的是你!”
高春鸿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不知是在跟安阳说,还是跟自己说:“没错,与别人颠鸾倒凤的是我,红杏出墙的是我,脏的……也是我。”
“你不要脸!”听高春鸿说得如此直白,安阳的脸涨得通红,她不顾形象的张大嘴朝高春鸿咆哮着,脖子上青筋暴起,“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但他在低声下气的求我这个卑贱的宫女,他再三求我,生怕我会反悔!他这样做,不是为了他的江山,不是他的子民,仅仅是为了一个高春鸿,是为了你!!”
入宫这些年来,安阳只远远瞧见过公子兰几眼,印象中的他,温文儒雅、待人宽厚且不好酒色,才不是众人口中那个不堪的病秧皇帝,他是安阳偷偷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后来,高春鸿许诺她,会为她谋个名分,那个遥不可及的向往慢慢变为看得见,摸得着的真是存在。
安阳一度天真的以为,她真的可以穿着凤冠霞披嫁给他,真的可以唤他夫君,真的可以为他生儿育女。可惜,这不过是个梦。心心念念的人终于主动同她说话、拿正眼瞧她,可是他三句不离的不是她的名字,注视着她的眼里只有祈求,没有爱怜。
公子兰说,虽然这么说有些突兀,但是朕得不得不说,朕时日不多了。知晓这事的人绝不超过十个,朕知道了之所以主动告诉你,是因为朕需要你的同情。你没有听错,是同情。
他说,朕放心不下你主子,她是个傻丫头,容易被人诱骗,走上歧途。所以朕想拜托你帮朕好好看着她,别让她做傻事,别让别人恨她。她毕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难免会有伤心落泪的时候,可她的爹娘远在他国,身边也没个亲近的人,所以如果她哭了,你一定要帮朕安慰她。
他说,她喜欢吃油腻麻辣的食物,虽然满足了舌头,却对胃没什么好处,所以你得仔细着她的三餐,尽量少盐少油。她不喜欢吃苦瓜,但苦瓜清热,她性子急,常常着急上火,所以你得逼着她吃。她不喜欢香菜和大蒜的味道,但挑食不好,所以记得提醒御厨做菜的时候少放些。
他还说,夏天虫子多,她皮肤娇气,被叮了容易起红疹,你得时时刻刻看着,再痒也别让她抓。她看着身子骨结实,其实很容易生病,冬天你得找个负责的丫头整夜守着她,因为她睡觉不老实,喜欢踢被子。
……
说到后来,公子兰自己的眼圈都红了,最后,朕还想求你一件事。无论怎么说,小琛子也不肯答应,朕没有办法,只好拜托你。
朕不想孤零零的躺在冰冷的皇陵,朕死后,会让国师将朕的尸体火化,你将一小部分骨灰制成香包送给她,如果可以,最好骗得她日夜不离的佩戴在身上。但她总爱犯迷糊,很可能没多久便把香包丢了,所以剩下的你便找个有风的日子登上城楼撒了罢,那儿高些。
这样一来,无论她去了哪里,朕都可以陪着她。
安阳的梦醒了,高春鸿永远不会明白,她有多痛。
高春鸿无所谓耸耸肩:“本宫可是北昭出了名的红颜祸水,祸国妖姬,公子兰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么?”
安阳曾以为自己一生都是个在主人面前唯唯诺诺的奴才,但在十六岁这年,她直起了腰杆,因为高春鸿。此刻,她甚至站在主子面前,骂主子不要脸,也因为高春鸿。
她觉得她和公子兰都快疯了,被高春鸿给逼疯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那在你说这些话,想要唤起本宫的同情心的时候知不知道……”
高春鸿缓步上前,与安阳身子贴真身子方才停下,她俯身贴在安阳的左耳上,不快不慢的说些什么。待她离开,只见安阳睁大眼睛望着她,满脸不敢相信,不说话也不动作,就像是时间静止了一般。
“啊!!”
安阳忽然大叫一声,张牙舞爪朝高春鸿冲了过来。后者一个手刀砍在她的脖子上,安阳的身子摇晃几下,“砰”一声倒在了地上,惊起了一片尘埃。
安阳浑身动弹不得,只得不停的流着眼泪:“公子兰……大笨蛋……公子兰……公子兰……”这是她第一次,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高春鸿说的是,公子兰之所以会死,是因为本宫在他的膳食中投了剧毒!
安阳带着仇恨的尖利声音划破云霄:“高春鸿……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我诅咒你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高春鸿笑了,大概,我死后真的会下地狱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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