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启七年七月二十三日,北昭惠兰帝崩,享年二十四岁。贵妃高氏凭一张传位诏书欲夺帝位,惠兰帝四弟明王鼎力支持,再加上高氏腹中查出有先皇子嗣,朝中大臣虽有不满,却只得妥协。
高氏以十八岁的幼龄登上了帝位,成为古今第一女帝,年号鸿舞。
鸿舞帝登基之日,下令举国上下缟素三日,违令者,斩立决。世人皆念她女流之辈,没什么手段,此令一出便有穿着艳丽者招摇过市,谁知第二日那人的头颅便被挂在城墙之上,说什么以此为警戒。
北昭上下被搞得人心惶惶。甚至有人断言,北昭维持了百年的安澜,会葬送在这女帝手中。
登基第二日,鸿舞帝罢朝,大小事物都丢给明王处理,一罢便罢了七日,群臣敢怒不敢言。
公子兰死了,这个消息七日前高春鸿便听见了,但她始终不信。好端端的人,怎平白无故就没了?按理说,他还有四日时光,不是么?
公子兰的尸体是小琛子发现的,是在惊鸿殿旁的望春楼上。他是站着去的,没有痛苦,很安详。
按小琛子的话来说,那一日,公子兰像是做了个梦,很可怕的梦,所以他一直哭一直哭,嘴里不停念着的,是高春鸿的名字。梦醒了,他紧紧抱着自己蜷缩在墙角,哭得越发厉害了,同他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小琛子是从公子兰登基时跟着他的,七个年头,他从未见过公子兰流泪,这一次,他好似将一生的眼泪的流干净了。
哭了一个多时辰,公子兰晕了,呼吸微弱。小琛子被吓得不轻,托安阳守着,自己趁着夜色朦胧,去太医院绑了个太医,蒙着眼逼他号脉。
许是怕小琛子迁怒于他,太医吞吞吐吐良久方才说出,这贵人,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子时,公子兰醒了,眼神清明,安阳哭得很凶,小琛子也红了眼眶。他们知道,这是回光返照。趁二人不备,公子兰逃了,小琛子没有去追。
小琛子知道,陛下还有要说的话,想见的人。
太医说,公子兰的死亡时间大约在寅时,也就是说,他生命的最后两个时辰是在望春楼上度过的。
他在看什么人,高春鸿心知肚明,所以,她有点后悔了。不过只有一点点,因为她的心已被洛离的失踪和娘亲的死填得满满的,再也装不下其他。
小琛子面无表情:“陛下,明王爷进谏。”
处理奏折的高春鸿抬了头,瞥了他一眼,朗声到:“宣。”
“宣明王爷进殿!”
话音落下不久,公子明便顶着笑脸出现在高春鸿眼前。见他越靠越近,小琛子双拳捏得“咯咯”作响,眼眸中已燃起了熊熊火焰。
小琛子为何如此,公子明比谁都清楚,却是明知故问:“你瞧着本王做什么?想把本王的脸给划花?”
小琛子低下了头,因牙咬得太紧,脸上的肉抖了抖:“奴才不敢。”
“不敢?”公子明得理不饶人,“骗你那凶神恶煞的眼神,本王还以为你想将我生吞活剥了!”
“王爷说笑了。”
“蠢奴才,你哪只眼睛看到本王说笑了!”
小琛子的清澈眸子被戾气笼罩着,公子明看不见,坐着的高春鸿却是瞧得很清楚。她暗骂了句找麻烦的公子明,而后朝小琛子摆了摆手:“行了,朕和明王有要事商议,你先下去罢。”
紧握成拳的十指松开,小琛子点了点头:“是。”
小琛子退下后,公子明上前几步,沉下身子似是想坐在高春鸿身旁空出的龙椅之上,后者瞪他一眼,他似碰了灰般摸摸鼻子,坐在了下方的木椅上。
高春鸿合上了刚做完批注的折子,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皱眉看向公子明:“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琛子不简单,平白招惹他做什么?”
“本王从未被人拿这种眼光看过!”一想着小琛子刚才那副想要将他千刀万剐的表情,公子明眸色愈深,“再说了,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古老厉害是他的事,他徒弟说不定还打不过本王。”
高春鸿冷笑一声:“王爷还真是自信。”
公子明右手托着下颚看着高春鸿:“那春鸿喜不喜欢欢自信的人?”
“请王爷注意身份。”高春鸿黑了脸,态度冷硬,“朕现在是皇帝,朕的名讳不是谁都可以叫的!”
“目的达到了,便把盟友给忘了,没想到陛下是这种过河拆桥的人。”公子明露出惋惜的表情,“本王还真是怀念你我温存之时,贴在你耳边一声一声叫你‘春鸿’的场景。”
话音刚落,高春鸿一个凌厉的眼刀扫来,公子明便听到有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随即左脸一痛。他抬手摸了摸左脸颧骨处隐隐作痛的皮肤,只觉掌心湿湿热热的,低头一看,已是满手鲜血。
原来裂开的,是他的皮肤。
“才几日不见,不想陛下的法术便练到这炉火纯青的地步了,果真叫本王佩服。”公子明一笑,扯动了伤口,血液更加放肆的流淌着,“只是……”
高春鸿拧着眉:“只是什么?”
直觉告诉她,公子明嘴里不会说出什么好话。
“只是法术这种东西不是人人都能学的,首先,身体里必须流淌着一种特殊的血液——凤凰族人的血液。”伤口从颧骨至左眼眼角下方,公子明掏出手帕捂住伤口遮了左眼,只拿右眼瞧着高春鸿,“陛下的双亲都是南湘人,祖上也无一人与凤凰族人沾亲带故,本王愚钝,实在想不明白陛下这学法术的能力从何得来。”
“你在威胁朕?”
公子明没有否认:“本王只是想告诉陛下,你的盟友并非一无是处,现在便想丢弃也太早了些。”
“朕并没有这个意思。不过……”高春鸿身上散发着迷人的自信光芒,“……不管你知道多少,都威胁不到朕。朕既然坐到了这位置上,自然得坐得稳稳当当的!”
“没有最好。”公子明直接忽视了高春鸿后面的话,“本王还打算着跟陛下并肩作战,让其他三国都臣服在我北昭的脚下!”
“很好。”高春鸿象征性的鼓了鼓掌,“作为亲密无间的盟友,明王爷是不是该告诉朕你与朕的公公发生了什么,他为何要给你脸色看?”
公子明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本王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是小琛子无事生非。”高春鸿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看来朕得好好管教管教那个心比天高奴才了,不然他仗着自己是古老的徒弟,迟早有一天得爬到朕的头上来!”
嘴上虽这么说着,但高春鸿知道,公子明一定有事瞒着她,而且是很重要的事。
“陛下果然英明。”
“多亏了王爷,朕才这么早便看清这奴才的真面目。”
公子明似是没看到高春鸿挂在嘴角的冷笑,谦虚到:“哪里哪里,本王不过是略尽绵力。”
……
一人冷嘲热讽,一人说话半真半假,两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许久,太阳升到正中,公子明方才离开。
登基七日,不管有事没事,公子明每日都会来,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闲话,弄得高春鸿一见着那张脸便心烦。
她闭眼捏了捏眉心,应付公子明一个时辰简直比看一天奏折还要耗费精力!
“娘娘……”声音很是熟悉。
“是陛下。”高春鸿没有睁眼便知那人是谁,“安阳,下次再叫错,朕便要让人掌你的嘴了。”
安阳否认:“你不是!”
“朕以为你对朕说了大不敬的话,早就逃得远远的,此生都不敢再出现在朕的视线里。却没想到,朕未去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而且,居然还敢藐视皇权!”高春鸿捏起了安阳的下巴,逼迫个子小的她仰视她,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安阳的骨头给捏碎了,“安阳,你胆子还真是大!”
安阳看着她的眼睛,无所畏惧:“在安阳的心中,只有惠兰帝一个皇上!”
高春鸿朗笑了几声,一把将安阳甩倒在地:“朕养了这么久的狗,居然都是为别人养了!”
安阳从地上坐起,看了眼擦破皮的手肘,而后站起身来,与高春鸿对视:“叫你一声娘娘,是感谢你对安阳的知遇之恩。你把安阳当狗也没关系,安阳不敢同你吵也不想同你吵。此番前来,安阳是有话要同娘娘说。”
“若朕不听呢?”
安阳说得笃定:“娘娘会后悔。”
“是么?”高春鸿有了兴致,“你要和朕说什么?”
安阳拿出个破旧不堪的小木箱,漆已掉完,露出木头的原色,想来已有一定的年头:“这是惠兰帝的遗物,安阳以为,娘娘有必要看看。”
高春鸿接过箱子,随手便丢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就这个?”
“……”安阳忍了很久,将快要落出眼眶的泪生生逼了回去,“还有这个。”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鸳鸯的香袋,做工精细,栩栩如生,“这是安阳亲手绣的,希望娘娘可以一直带在身上。”
看着那相依相偎的鸳鸯,高春鸿打心底不喜欢,冷笑一声:“怎么,送给朕做留恋的?”
“随陛下怎么想。”
“宫里比你手巧的多了去了,你就这么自信朕会戴你这个丑东西?”
安阳朝高春鸿深深鞠了一躬:“那便请陛下可怜可怜将死之人罢。”
“将死之人……”高春鸿眸色渐黯,“谁是将死之人?”
安阳双腿一屈,“扑通”一声跪在高春鸿身前,埋首将额头紧贴在地上:“不知娘娘还记不记得曾经的承诺。如今,安阳恳求娘娘赐安阳……以妃子的名义给惠兰帝殉葬。”
“……”高春鸿沉默了许久,撑着脸看着安阳,“你想要他旁边的位置么?”
安阳一愣,随即开口:“娘娘别笑安阳痴心妄想,安阳想,很想。”
“不准!朕不准!”
“……”安阳奇怪的看向高春鸿。
“那个位置,是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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