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乃北昭第七任皇帝高春鸿,前先时日屠城之事乃朕的野心作祟,与北昭臣民无关。”
“如今,朕已意识到错误,也有心去弥补这个错误,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想来西凉、东荒以及南湘都会原谅朕。”
“朕会将攻下的城池全数奉还,至于魂归西天的士兵及百姓,朕只能说声抱歉。同意便在这休战协议上签字,若是不同意……朕大可继续干戈相向!”
高春鸿敲着龙椅上的把手,眯着眼注视着下方众人,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不知各位使臣意下如何?”
同样皇袍加身,今日瞧上去却隆重许多,妆容极其庄重,青丝梳得一丝不苟,看得出来,为今日一“战”,她下足了功夫。
三国使臣仔细研读后交替看了两眼,西凉使臣胡淞耀首先发话:“协议上说,陛下在位期间,三国不得以任何理由任何方式挑起对南湘的战争。如今一来,南湘便成了主动方,对三国来说,未免太不公平。”
使臣大都是头发花白,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儿,这小子左右不过二十五岁,竟能委以重任,想来是个人物。
高春鸿道:“你们放心,朕在位不过两年,等朕驾崩,这北昭随你们怎么攻怎么打。”
闻者眸色一紧,人皆奢望能长命百岁,这鸿舞帝倒好,竟诅咒自己驾崩,果真是个能干出屠城这等残忍之事的怪人!
“但……”
“这句不够准确,来人啊,重拟一份。”
高春鸿大手一挥,便有几人上前将协议收回,摆纸研磨等她的吩咐。高春鸿用食指关节敲着脑袋:“这样吧,将有毛病的那句前面加上个前提,‘在北昭毫无过错的情况下’。你们觉得如何?”
三人皆点头认同。
不时,新协议拟好,送至高春鸿跟前,她瞧了一番,满意的落笔写下自己大名,再分送到三国使臣桌前。
“瞧瞧吧,若没有问题便快些签字,朕还有些事情要做。”高春鸿催促着。
三人确认无误,点头签字。一抬头,却见龙椅上早无高春鸿的身影,空留一句话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安阳,送客!”
老使臣气愤的嘟囔一声:“有这么急么!”
胡淞耀不禁勾唇,这鸿舞帝,还真是叫人琢磨不透啊。
高春鸿直奔皇陵而去,自公子兰驾崩后,她狠下心,没去看他一眼,一百多个日夜,想来他也等急了。
她绽出许久不见的欢颜,阿兰,我的夫君,好久不见。
“扑通!”高春鸿倒在公子兰睡过的龙床上,如孩子一般抱着被子滚来滚去,笑得心满意足。都是他的味道,真好。
待闻够了,她右手撑着脑袋,目光投往站在床边的女子身上,问:“安阳,宫中与阿兰最亲近的是谁?”
阿兰……
安阳愣了片刻,道:“回娘娘的话,琛公公自陛下继位起便跟着他,两人明面上是主仆,实则情同兄弟。若说最亲近陛下之人,琛公公当之无愧。”
她眼中喜忧参半,陛下终究是将娘娘唤醒了,只可惜,醒得实在太晚了。
高春鸿眸光一黯:“可是这小子被朕气走了……”
“娘娘找琛公公做什么?”
“朕只是想问问,阿兰这七年都做了什么。朕呀,想把他做的事通通都做一遍,朕想更了解他。”
高春鸿笑得如沐春风,看得安阳一痴,她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这是怎么了,露出这副傻样给谁看啊?”
“嗒吧!”安阳的泪落到了高春鸿手上。
“是不是朕捏疼你了?”高春鸿惊慌失措的将手收回,满目担忧,“别哭别哭,朕给你赔不是。”
“扑哧!”
安阳破涕为笑,陛下啊,你看到了么,你的幸福,终于来敲门了。
“阿欠!”
高春鸿难受的揉了揉发红的鼻头,耳边突响起一声叹息,便有一大氅披在她脸上,她扭头一看,安阳立于她身旁,手上还端了碗冒着热气的姜汤。
“让你小心着身子你不听,到头来染了风寒还不是自己难受!来,快把姜汤给喝了!”安阳将姜汤强行塞在她手上,并无好脸色。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小心自己的身体!
高春鸿笑出声:“你怎弄得跟朕娘亲似的?”
安阳红了脸,气得背过了身子:“你爱喝不喝,我以后不管你了!”
“喝喝喝!朕喝!”高春鸿连忙将她拉住,她自小讨厌姜的味道,看着手里的姜汤却不由犯了难,只得搪塞,“天太凉,我先端着暖暖手。”
“别耍花招!我会看着你喝了才走的!”
“唉——”高春鸿叹了一声,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还是喝吧。她捏着鼻子皱着眉头,将姜汤喝得一干二净。
“早这样不就好了!”安阳笑魇如花,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瞧你乐的,脸都快笑烂了。”高春鸿也不由的勾起嘴角,八卦的打听,“怎么,你家鑫哥哥打算迎你过门了?”
高春鸿口中的“鑫哥哥”名任鑫,乃御前带刀侍卫,在男子中五官算得上精致,幽默风趣,武功也不低,只可惜个不算高,跟她这女子倒是差不了多少。
一年前,任鑫向安阳表明心意,高春鸿好心牵线,忙活个不停,却没想安阳断然拒绝。本以为此事会不了了之,谁知那小子却是个倔脾气,声称不将安阳娶回家做媳妇儿誓不罢休。于是,又穷追猛打了小半年。
安阳口头上仍未答应,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她享受得很,任鑫这小子却是个木头脑子,许是伤了心,跑到高春鸿这里辞官回乡,说是家里为他应了门亲事。
安阳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得偶尔刺激她一下。
这么一想,高春鸿满口答应,谁知安阳那日受了寒,高烧不退,根本不知此事,心灰意冷的任鑫就这样回了乡下。安阳这一病就病了十日,整日嘟囔着男人不可信,说什么会疼她爱她,结果她一生病就没了踪影。
心知闯了祸的高春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盘托出,安阳倒没怪她,却自个儿生着闷气,眼看着任鑫的婚期一日**近。
大婚当日,高春鸿正为坏了他人的姻缘而懊恼,却发现安阳不见了踪影,她吓得不轻,生怕那丫头做了什么傻事。就在她将宫里翻了个底朝天的时候,安阳回来了,拿着她给她的出宫令牌牵着任鑫的手回来了!
原来这丫头三日前便离宫了,四处打听到了任鑫的家乡,恰好碰上大婚,而过不说,抢新郎!
掰着指头算算,两人已在一起大半年了,那甜蜜劲怎一个如胶似漆形容得了?也该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果不其然,安阳捏着手帕红着脸,微微颔首:“嗯。”
“跟小云说没?”
“没呢。”安阳摇头,咧嘴露出了一口白牙,“小云昨日生了,你忙我便没知会你,自己去瞧了瞧。你是不知道,那小家伙的小鼻子小眼睛简直和小云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见我就笑,当真惹人喜爱。等你得了空,一定得随我去看看。”
皱巴巴的能看出什么?
“朕明日便有空!”高春鸿没有揭穿她的“爱屋及乌”,激动的站起来,“对了,是干儿子还是干女儿?”
“是干女儿。”
“有儿有女,着实惹人羡慕。”高春鸿朝安阳递了个暧昧的眼神,“你和你鑫哥哥可得抓紧了。”
“死不正经!”安阳红脸拍了她一下。
“先是小云后是你,丫头一个个都嫁人了,就剩下我这孤家寡人了。”高春鸿瘪嘴抱怨着,眼睛却是在笑。能亲眼看到她们幸福,她很开心。
“……”
安阳沉默不语,高春鸿意识到气氛不对,连忙解释:“我说笑呢,你别……”
安阳看着小桌上墨迹还新的信纸,沉声道:“他不会看到,你还打算写多久?”
自想通的那日来,高春鸿每日都会书信一封,信封上写着公子兰的名字,然后用她宫中的烛火烧给他。哪怕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哪怕卧病在床,也从未断过。
“至死。”
死,何其沉重,高春鸿却轻易脱口而出。
“陛下已亡,你这么做又是何苦?”安阳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春鸿,你还年轻,你得为自己着想。我可以同我一样……”
同她一样放手,日子还长,总会遇上更适合的人。这么做对付出一切的公子兰虽说不公,但如今她只希望她的姐妹能够活得快活。
高春鸿不答,问:“安阳,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给阿兰写信么?”
“为什么?”
“因为时间是很可怕的东西。它可以抚平的伤疤淡化你的哀愁,亦可以让你忘掉不该忘记的东西。所以我每日给阿兰写信,在这里他依旧鲜活,”高春鸿指着心脏,“所以不是忘不了,是我不想忘。
安阳啊,阿兰是我的夫君啊,我不能忘记他。”
安阳将她搂得更紧,贴着她的耳朵轻语:“好,我们不忘。”
三国与北昭签订休战协议,为期两年,四国欢庆。这重要时刻,撑起北昭半壁江山的明王公子明却是不见踪影,鸿舞帝派兵四处寻他,终是无果。
这两年来,鸿舞帝一改以往的作风,斩贪官污吏五十余人,招贤纳士,将北昭腐败的旧制度全数废除,另立新发。不仅如此,还减轻刑法,降低赋税,兴修学堂,将北昭彻底改头换面。
一提起鸿舞帝,无人不竖起大拇指,称果真乃古今第一女帝!
鸿舞二年,如休战协议约定,鸿舞帝崩,葬于皇陵,除腰间一枚鸳鸯荷包外,再未带任何陪葬之物。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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