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要饭

洛长歌醒来已是三日后，一路问道，废了半天的脚程总算回了玉锦城，入眼的，除了萧条仍是萧条，与初入城时的热闹景象全然不同。

一人一狐狸入了城主府，盟主武震不知所踪，房间里亦是空无一人，翻翻找找许久，瞧见了一封书信，封面上印着她的大名，乃洛卿的字迹。打开一看，原是洛云裳与暮兰城的病耽搁不得，他几人先行一步，免得她回来寻不见人徒担忧。

洛长歌将昏昏欲睡的小团子抱在怀里，用食指戳了戳它的脑袋：“蠢狐狸就是蠢狐狸，除了吃就知道睡！”

“等等！”小团子忽然精神百倍，如狗儿一般拿鼻子四处乱嗅，“本宝宝闻到了一股味道……”

“什么味道？”洛长歌警惕的打量四周，轻嗅了嗅，却是什么也没闻到。这笨狐狸还生了个狗鼻子！

“是……”小团子拖了个长音，洛长歌眉头越皱越紧，这时，前者却是乐开了花，享受的眯着眼睛，“是吃的！”

“……”洛长歌不由的黑了脸，还以为它会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结果……

小团子感到气氛不对，正色道：“你以为本宝宝在乎的是那点吃的？错！肤浅！本宝宝只是想到有食物的味道便一定有人！”

洛长歌端着下巴上下打量它几眼，总觉有辩解的嫌疑。

“啪！”

瓷盘脱手而出，落地摔了个粉碎。洛长歌与小团子闻声回头，只见阿枫呆立在不远处注视着她二人，眼圈发红，哽咽道：“小姐……”

“阿枫！”洛长歌大步上前，将她搂入怀中，轻拍的背部安慰着，“对不起，前先时日不告而别，让你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安慰许久，阿枫总算平静下来，抬手摘掉眼角的泪豆子，弯眼而笑。她蹲下身子，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洛长歌躬身帮她：“小师叔他们都回青鸾了，你怎一个人留在这里？”

一个姑娘家独在异乡，没有依靠，总归是危险的。

“一来，小姐生死未卜，实在令人担忧，阿枫不敢走开。”洛长歌越帮越忙，阿枫轻声笑着，将她赶到一旁待着，方道，“二来，他的状况，不宜奔波。”

洛长歌一听便知，阿枫口中的他，是胡文杰。

她陷入了沉默，半晌才道：“他的记忆，退化到哪一步了？”

“玉川……”阿枫笑得有些悲凉，“给小姐过生辰的那一晚。”

那晚，是一切的开始，如今，亦意味着结束。

“阿枫……”洛长歌担忧的唤道，“你打算怎么办？”

阿枫用布将碎瓷片包好，准备丢掉。而后舀了瓢冻人的冰水净了净手，拉着洛长歌去了屋里，恳求道：“小姐，阿枫想了许久，或许得向您请个假，半年，只要半年。望小姐准许。”

“阿枫，可以告诉我你想怎么做么？”

别人的事，她本不该过问。无奈这对象，是同她一起经历过千难万险的伙伴，她不能置之不理。

“送他回家。”

“然后呢？”

“小姐勿问。”

“看着我的眼睛！”洛长歌粗暴的扳过阿枫的身子，“告诉我，然后你要去做什么？眼睁睁看着他一天天忘掉你，还是将他丢给家人，自己去逍遥快活？”

前者，对阿枫太残忍，后者，对胡文杰太残忍。按阿枫的性子，应会选前者，可如今，她倒希望阿枫能够选后者。

矛盾。

“小姐，这是阿枫的事。”阿枫笑着道。

洛长歌指尖如触电一般，连忙将手从她肩上拿开，她看着她含笑的眼眸，半晌没有反应过来。阿枫明明就在她跟前，那一瞬，却像是与她隔了千山万水。

洛长歌忽然意识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她不是救世主，她的决定并不一定最正确。她不该去干涉，不该去过问，她只需相信，他们，会让自己过得很好。

终究，洛长歌还是答应了。

阿枫走得急，连做顿饭的时间都舍不得耽搁，亦走得彻底，胡文杰身上的大把银票，连一张也未留下。洛长歌将全身上下搜了个遍，也没能摸出半个铜板，可怜一人一狐狸饿得前胸贴后背。

“肉包子！肉包子！肉包子！萝卜！萝卜——”

“啪！”洛长歌敲了敲窝在怀里的狐狸头，“好好喊！再喊萝卜我让你一辈子都吃不成萝卜！”

“嘤嘤……”小团子假哭几声，见没能唤起某人丝毫同情心，只好认命的继续吆喝，声音有气无力，“肉包子……肉包子……”

“大姐姐，你这是在卖肉包子么？”小姑娘瞧上去不过四五岁，穿着一身花衣裳，长得白嫩可口，小手中捏了两块铜板。

她眼珠子“轱辘轱辘”转个不停，奇怪，为什么没有看到肉包子在哪里呢？

“不！我们是在要饭！”

洛长歌长得太过扎眼，早就吸引了不少目光，却都是犹豫着不敢上前，毕竟传说中以人精气为食的狐狸精都会化做大美人的模样。如今听她这话，不由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我没听错吧，要个饭还这么理直气壮？！”

“看她怀里抱了个孩子，不会是妄想攀高枝结果被相好抛弃的青楼女子吧？那地方出来的，都是个顶个的大美人！”

“穿这么好的缎子还要饭？我看有阴谋！”

……

小姑娘不太明白的挠了挠脑袋：“大姐姐为什么要要饭啊？我娘说，好手好脚就应该找活做，自己养活自己。妄想平白无故窃取别人劳动成果的都是大坏蛋！”

洛长歌被说得面红耳赤，这小丫头还真是有个好娘亲！

“咳咳……”

洛长歌尴尬的咳了两声，指着怀中被她掐得哇哇直叫的小团子，上演苦情戏码：“你说的这些，姐姐都懂，只是现在实在是走投无路啊！小妹，你看这个弟弟，他已经三日没吃没喝了，再这样下去，他会饿死的！姐姐也是没有办法！嘤嘤嘤……”

“姐姐别哭。”小姑娘皱着眉头，似是在思考些什么。许久，她一咬牙，“姐姐，我将我的钱都给你！”

“这怎么好意思呢。”洛长歌假装着抹眼泪，手已主动摊在小姑娘跟前，“那就谢谢你了。”

“不谢不谢。娘亲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弟弟开心我也开心。”说着便将小手伸进包里掏钱。

洛长歌深受感染，多好的娘亲啊。

“一、二、三……”洛长歌数着手里的铜板，无论数多少遍都长不了一个，一共，只有三个。

三个？！

“小……”

“姐姐不用谢我！娘亲叫我回家吃饭了！”说着，小姑娘碰碰跳跳的跑远了，脸上还带着花儿一般的笑容。想来做了好事，她很是开心。

“妹妹……”洛长歌手伸向小姑娘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肯收回，看那模样，像是快感动得泪流满面。

其实她想说，妹妹，能不能再赏几个？

小姑娘一走，很快便有其他人围了上来，问东问西，嘘寒问暖，走时也会留下个一两枚铜板，积少成多，很快便凑齐了一顿可以吃大餐的钱。

摸着鼓鼓的腰包，洛长歌笑得满意，正提步打算奔着饭馆而去，一男子迎了上来。三十岁上下，瘦得眼窝都凹了下去，样貌也是中等偏下，脱发有些严重。

“在下看姑娘也困难，这午饭，就由在下请姑娘吃吧。”

洛长歌从头到脚打量了这陌生男人一遍，直看得他头皮发麻，许久，绽出如花笑颜：“那便谢谢大叔了！”

人长得丑没关系，只要银子漂亮就行！

“咳咳……”陌生男人被口水呛了一下，连忙摆手，“姑娘别这么客气，叫大哥就好。”

“是，大哥。”洛长歌乖乖改口。虽然看上去叫爷爷都不为过，但现在，有钱的是大爷！

陌生男人顿时心花怒放：“那便这便请吧。”

洛长歌朝他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见者不由的咂咂嘴，这黄秃头的第十九房小妾看来是有着落了。如此国色天香，还真是便宜了那小子！

洛长歌没看错，这秃头果然豪气，直接带她进了当地最贵的酒楼，还要了王公贵胄才用得起的最好的雅间，甚至将招牌菜全部都点了个遍。

洛长歌舔了舔嘴巴，看来如今可以好好祭祀祭祀我的五脏庙了！

趁着上菜的空当，黄秃头与洛长歌搭话：“这小娃娃长得可真是惹人喜爱，不知，姑娘与他是何关系？”

他这话，摆明是对她有意思。

洛长歌连忙将坐在凳子上开心得挥舞着小胖手等待上菜的小团子抱在怀里，慈爱的瞧着他：“这是我儿子王二狗。”

黄秃头皱了眉：“姑娘看上去不过不六，怎会有这么大的儿子？”

阔别几日，小团子已长成两三岁孩童的模样，他有这番怀疑，也不算奇怪。

洛长歌继续忽悠：“哈哈哈哈，我长得这么年轻么？其实啊，我已经快四十岁的人咯！我的大儿子连儿子都生了好几个咯！”

完了！下了血本，居然碰上了个老妖怪！

黄秃头咽了咽口水：“还真……真是看不出来啊……姑娘说……说笑的吧？”

洛长歌故意娇羞一笑：“小兄弟真会说话！”

“呵呵呵……”黄秃头干笑几声，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黄秃头不再搭话，洛长歌乐得清净，可等了许久，却还不见饭菜的踪影，高声喊到：“小二小二！饭怎么还不来啊！”

还最好的雅间呢！上菜简直是龟速！

“来了来了！”

只听门外应了一声，一臃肿的老头急吼吼的冲了进来，洛长歌见他两手空空，目光凌厉了许多：“菜呢？”

“姑娘你好，我是这里的掌柜。”胖老头喘了口气，继续说，“隔壁雅间来了个红头发红眼睛的客人，小二都跑去围观了，一时没人上菜，姑娘再耐心等等吧。”

话音刚落，他便又急吼吼的跑出雅间。

洛长歌大怒：“我还没说话呢！你跑什么啊！”

“我活半辈子了还没见过红眼睛的人！我也去看看！”

“……这老头真是……”

洛长歌猛地站起来：“好！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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