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不见阳光

鬼苏没有撒谎，果真带了各色美食，洛长歌毫不辜负“大胃”的称号，将十人份的食物全数塞入腹中。喂饱了肚子，心情也明媚许多，她喝了口水解渴，方才悠哉悠哉的道出正事。

鬼苏态度坚决：“不搬。”

洛长歌拍桌而起：“这是青鸾！是我的地盘！我让你搬你就得搬！”

鬼苏仍是那话：“不搬。”

“你！”洛长歌怒不可遏，却终是没有法子。他不愿搬，她总不能来硬的吧，毕竟魔尊的身份压在这儿，就足以吓得她腿软了，哪里敢造次。

鬼苏抬了抬下巴：“本尊怎样？”

“你特别好！”洛长歌咬牙切齿道，而后埋头不语，自己同自己生着闷气。

鬼苏忽然道：“武林大会最后一日，鸿舞帝带食人怪物而至，死伤过半，伤亡惨重，前盟主武震不知去向。”

洛长歌一头雾水：“你说这做什么？”

鬼苏于她身旁坐下：“想来你有听说，千钧一发之际，有一人出现，退了食人怪物，剩余之人得以存活。”

这事她自有听说，甚至也跟着武林众人一起猜测这人是谁，但提起此事之人乃是鬼苏，她不想表露出太多的兴趣。

洛长歌淡淡道：“怎么，这英雄是你？”

她不过随意一问，毕竟，她并不认为鬼苏有如此做的理由与动机。谁知他颔首，道：“不错，正是本尊。”

洛长歌敛住惊讶之色：“你是想说，你离开是为了做这事？”

“是。”

“做什么事是你的自由，告诉我做什么？”洛长歌不解，堂堂魔尊，无论做何事都没必要向她这凡人报备，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本尊……”鬼苏半晌才道，“本尊只是觉得，有必要同你解释一下。”

洛长歌一愣，她居然从鬼苏的面上看到了尴尬，这魔尊大人做何事不都理直气壮的，如今怎还会尴尬？

“哈哈哈哈……”洛长歌大笑不止。

鬼苏啊鬼苏，当真可爱的紧呢。

“沙沙。”

小童手中提着食盒，踩着幽深的林中小道往深处而去，竹叶铺在脚下，只余光秃秃的竹竿挺立着，几分凄凉，几分落寞。

送饭小童于一块巨石跟前停下，他将食盒放在地上，用手扒了扒潮湿的枯叶，露出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块。小童将石块放在巨石的凹陷中，完全合适，忽闻一声响动，巨石往后挪出约莫三尺的距离，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台阶。

送饭小童提起食盒，踏在台阶缓步向下，在他整个人完全没入的同时，又闻一声轻微的响动，巨石已回归原位。

台阶的尽头是一扇石门，小童将食盒放在石门右下角，而后敲了敲门，道：“饭菜已送到，掌门请用。”

话音刚落，石门右下角的小门从里面打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将食盒提了进去，与此同时，小门阖上。

里面有人道：“回去吧。”

小童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道：“是。”

而后便提着早已搁在一旁的空食盒缓步离去。

密室内。

杨清修将手从暮兰城手腕处拿开，叹道：“果然还是不行。人煞果然如传言一般，无药可解。”

暮兰城脸色陡变，看得洛凌天心头一疼，他皱眉责怪道：“清修，别总说些丧气话。”

“这是事实。”杨清修下意识道，忽见暮兰城面色与白纸一样，立马闭了嘴，安慰道，“兰城，你又不是不知老夫向来如此，别多心。”

暮兰城摇了摇头：“就像前辈说的，这是事实。”

见他如此，杨清修洛凌天默然。

洛凌天之所以同意鬼苏入青鸾，是因为杨清修说他看上去来头不小，兴许能对暮兰城的病起些作用。而他，也确实知道破解之法，但也说了，并不会百分百成功。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洛凌天将杨清修与暮兰城带入密室，按照鬼苏所说，一人将内力汇至他身上，封住几道大穴，阻止人煞继续入侵。一人在他身上开个口子，用特殊的针灸之法，试着将人煞从他体内引出。

若五日过后，有消退迹象，便说明成功了，如若不然，只有在阴寒之处静养，供给人煞足够的阴气，以此延长寿命。如此，便永久不能沐浴于阳光之下。

暮兰城如今的情况，属于后者。

“兰城，师傅……”

洛凌天眼中染上愧疚之色，若当初不是他让他们参加武林大会，那如今的一切，便大不相同了。身为师傅，他本该护他佑他，如今，却使得他与一些师弟丢了性命，纵然他有苦衷，也实乃失职。

“徒儿无事。”暮兰城笑得豁达，“只是不能在师傅膝前尽孝了，望师傅不要怪罪。”

只是习武十载，他还是未能报灭门之仇，只是嘉惠等待十年，还是未能等到他回乡娶她。还真是遗憾呢。

除女儿洛云裳外，暮兰城是陪他时间最长的一个弟子，也是最懂事最孝顺的一个弟子。如今要眼睁睁看着他死，洛凌天怎么可能办到？

他不死心：“你且等等，必还有其他法子。你放心，师傅一定救你。”

“好。”暮兰城答应。

他知道，自己有八成是活不了了，师傅去寻那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二成，哪里能够容易，说不定，穷其一生也是徒劳。他答应，是因为师傅也需要安慰，他更不想辜负他一番好意。

“也算老夫一份。”杨清修举起拿着筷子的右手，含糊道，说着又往嘴里扒了几口饭，“真好吃，针灸也是体力活，可把老夫给饿坏了。”

这老家伙，还真是什么时候都吃得下。

洛凌天摇了摇头，拍了拍暮兰城的肩膀：“五日前，你师弟们下山处理武林大会一事，如今也不知处理得如何了，长歌那丫头也不知回来没有，着实让人担心。为师先出去瞧瞧。”

“徒儿理解。师傅出去吧，待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好。”洛凌天不放心的叮嘱，神情严肃“你的身子与以往不同，你自己得小心些人，切记不能受热，尤其不能见阳光。有什么需要便同送饭的小童说，想找人说说话为师便派人下来陪你，而你，绝对不能走出这个密室。”

暮兰城点头：“徒儿知道。”

“那……为师便走了。”

“师傅走好。”

石门开启，洛凌天提步而出，不敢回头，杨清修立马放下碗筷，追了出去：“洛凌天，你这个老家伙，等等老夫啊！”

暮兰城注视着两人的背影，直至消失方才将石门关上。

“师傅！”老远便看到洛凌天，洛云裳撇下谈得正欢的洛长歌迎了上去。

仔细算算，这丫头许久未唤过他爹爹了。

洛凌天将情绪的藏在深邃的眸底，问：“云裳，何以对为师这么热情？”

洛云裳煞有介事的说：“五日不见，云裳想师傅了。”

洛凌天直接将她拆穿：“说吧，有何事求为师。”

“师傅果然聪明。”洛云裳奉承着，许是不好意思，扭捏了许久才道，“听闻大师兄还在密室，云裳……云裳想见一见他。”

洛凌天严词拒绝：“不行！”

此话一出，洛云裳脸色立马变了：“为什么不行？！”

“你大师兄在闭关修炼，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无论发生何事，万万不可去打扰他。”说完还觉不够，洛凌天又补充一句，“尤其是你！”

洛云裳气得直瞪眼：“师傅！”

“多说无用。”洛凌天转身要走，忽瞥见洛云裳身后有一熟悉的身影，惊喜道，“长歌，你何时回来的！”

“师傅。”洛长歌淡淡唤了他一声，道，“昨日。”

洛凌天察觉到她的疏离，却装作不知，继续关怀道：“你的故友已在青鸾等了你数日，可有……”

洛长歌打断他：“回师傅的话，已经见过了。”

“这样啊。”洛凌天眸色黯淡了些许，“为师还有些事，等过些时候再去看你。”

“是。”

这丫头与孩子气的云裳相比，脾气要好上许多，但一旦惹她生气，却不比后者好哄。

洛凌天深深看她一眼，轻叹了一声，遂离开了。

“长歌丫头！云裳丫头！”慢悠悠走在后方的杨清修朝二人挥手，激动得小跑着过来，“几日不见，你们有没有想老夫啊！”

洛长歌果断道：“没有。”

“你……”杨清修的心凉了半截，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洛云裳开口：“你是……”

她隐约记得与他认识，但脑子中一片模糊，一时想不起来他究竟是谁。

相比“不想”，“不认识”让杨清修更为受伤，正在他将脸皱成包子之际，忽然想起此事并非洛云裳所愿，方释怀道：“看来还得给你这丫头好好调养调养。”

洛长歌对着他屁股踢了一脚：“那还不快去。”

杨清修捂着屁股，怒目圆睁：“你！”

洛长歌抬着下巴，作出一副凶狠样：“我怎样？”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夫忍！

“老夫这就去。”

杨清修笑嘻嘻的说着，遂捂着屁股逃也似的跑开了。洛长歌见她这副滑稽的模样，不由的笑出声来，将洛云裳看愣了。

许久，她道：“狐狸，你同我爹怎么了？”

“……”洛长歌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洛云裳摸着下巴道：“我总觉得，你们两个疏远了好多。隔了一年多再见，如果是从前，你早就扑上去与他勾肩搭背，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了。”

洛长歌翻了个白眼：“这不是你做的事么？”

“咳咳。”洛云裳尴尬的咳了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记忆出了问题。就算不是这样，也绝对不是刚才这样冷冰冰的。”

“没有的事。”洛长歌摆手否认，“你想多了。”

“绝对不是！”洛云裳笃定道，“你和刚才那个老爷爷的关系看上去都比和我爹的好。”

“还好杨清修没听见你见他老爷爷，不然肯定会叽叽喳喳又吵个没完没了。”洛长歌哈哈大笑，可笑着笑着，却是笑不下去了。

迟钝如云裳都已经看出来了，那师傅呢。他怎么想，他有想过像鬼苏一样向我解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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