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暮兰城出了密室,啃书啃到发霉的洛长歌一个月一来头一次走出房间,他与师兄弟们都洽谈了一番,直到太阳落下山头,天际尽染残霞方回到密室之中。
他走后,洛长歌奇怪的嘟囔着:“云裳,你有没有觉得大师兄怪怪的?”
暮兰城温柔,青鸾上下皆知,但身为大师兄的他肩负重任,对师弟师妹向来严厉,相较来说,今日实在是温顺得不像话了。而且,他同每一个人都说了许多,语重心长,不似寻常的教诲,倒像是……倒像是吩咐遗言一般。
洛长歌不由的感到不安。
“哪里怪了?”心情大好的洛云裳不以为然,反而白她一眼,“我看是你在那黑屋子里关太久,把脑子给闷坏了!”
“也许吧。我也觉得越读人越傻了,看来这种事急不得,得慢慢来。”洛长歌释然的摇摇头。
行至岔路口,两人挥手作别,分道而行,天空渐渐阴沉下来,与平日里一般,但细看,却又觉得不同。今夜的风,颇凉,今夜的月,也清冷了许多。
“啊!!”女子厉声尖叫着,有惊恐,有绝望。
“砰!”房门被人从外踹开,一人大步跨入屋内,满目焦急,“怎么了,怎么了?”
洛云裳穿着白色里衣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睛转个不停,像是慌乱得不知该放在何处,两行清泪从眼角滑下,滴落在她紧紧攥着被角的手上,“嗒吧”,“嗒吧”。
见洛云裳这失魂落魄的模样,洛长歌顿时了然。
洛长歌带上门,于洛云裳身旁坐下,将她脸上的泪豆子一颗颗摘掉,柔声道:“做噩梦了?”
洛云裳猛的点头,泪水仍旧不停。
洛长歌将她搂入怀中,轻拍着她被冷汗浸湿的后背:“都说了是梦,你还怕什么?好在洛卿的院子隔你我的远,不然若他赶来瞧到你这副模样,定会取笑你一辈子!”
“不是的长歌,不是的!”洛云裳抓住洛长歌的衣袍,不停的摆头,“这不是这普通得的梦!这个梦好真实,真实得可怕!”
“什么梦?”洛长歌心上一痛,什么梦,能够让天不怕地不怕的青鸾小霸王哭成这样?
洛云裳哭得更凶了,仍旧不停的摇晃着脑袋。
“不能说?”
洛云裳埋首不做回答,算是默认。
“唉——”
云裳不愿说,自然是有她的苦衷,她总不能逼她。
洛长歌扳正洛云裳的身子,让她看着她的眼睛:“云裳,别怕,再真实那都只是梦而已。你还记不记得厨娘说过,梦和现实,是相反的。”
“真的么?”洛云裳吸了吸鼻子,乞求的望着她。显然,她并不想听到否定的答案。
“真的。”洛长歌扶她躺下,用袖袍将她满脸的泪痕擦干,而后替她掖了掖被角,“好了,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等你睁开眼睛就是天亮了。”
洛云裳乖乖照做,洛长歌长舒一口气,轻手轻脚的离开,然而没走出两步,前者的声音便在她耳边响起:“狐狸,别走。姑奶奶就怕这一次,你陪我睡。”
“只有这一次。”
洛长歌翻身上床,为两人盖好被子,方才躺在洛云裳身侧,轻握住她的手,方阖上眼睛。
“啊!救命啊!有妖怪!”
寂静得夜里,风声都能算作动静,厨娘这一嗓子划破长空,还未来得及睡熟的洛长歌二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妖物!休得伤人!乖乖离开我青鸾,我等还可以饶你一命!”
“青鸾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可谓井水不犯河水,还不快快放开厨娘!”
“师傅!快派人下山去找师傅!”
……
“大黑牛,别逞能,快给我过来!”
最后一句,似是洛卿的声音。
二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马翻身下床,随意披了件外衫便踩着鞋子冲出屋子,朝声音源头追了过去。洛云裳情急之下使上了轻功,将洛长歌远远甩在了后面。
待洛长歌赶到的时候,洛云裳已加入了战斗,现场一片混乱。
青鸾弟子多数衣衫不整,想来也是被厨娘的惊呼吸引而来,他们中间,是一只身高体型与成年男子差不多的怪物。之所以称之为怪物,是因为他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开满了白色的小花。
那花约莫半个指甲盖大小,毫不起眼,有的还隐在皮肤里,有的,却已冲破那成桎梏,开在了皮肤表面,着实渗人。
“鬼丫头,这地方不是你待的,快回去!”洛卿背着大牛朝洛长歌冲来,拉着她的手腕就往与“花人”相反的方向跑。
确实,不会武功的她非但帮不上半点忙,再待在这里,还很有可能会拖后腿。如此想着,洛长歌主动随他到达相对安全的地方。
洛卿将大牛扔在床上,嘱咐一句“照顾好他”,便要离开,似是想去帮助还在同“花人”作战的师兄弟们。
“等等。”洛长歌一把抓住他手腕,指着床上呼吸微弱的大牛,“大师伯怎么会变成这样?”
纵使是习武之人,也抵不过天气的严寒,所以纵然是武艺高强的大牛,在高冷冬夜里也穿了两件颇厚的衣服。然而如今,血已渗透到外衫的表面,足以见他失血的程度,这也是他面色苍白的原因。
大牛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不深,血却是不停,活活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瞧上去着实渗人。
“这黑小子是第一个赶到的,不自量力的和那怪物硬拼,拼没拼赢,却弄了这满身的伤口。”洛卿越说越觉得生气,一拳头砸在大牛没有伤口的肚子上,愤愤道,“让你回来你不听,活该便成这副鬼样子!”
“放心,大师伯并无大碍。”这一月来,洛长歌专研的岐黄之术,大牛情况如何,她一眼便能看出。不过失血过多,将血止住,再用补血之物调养几日便行。
“跟我说干嘛!”洛卿一听这话,激动得差点没跳起来,狠狠道,“我巴不得这黑小子就这样死了!他活该!”
口是心非。
洛长歌没有理他,捯饬一番后,擦了擦手上的血,道:“血止住了。”
“哼!”
“这是什么?”见洛卿这般幼稚,洛长歌笑着摇摇头,却忽然瞥见大牛手腕处有两个黑印,连忙凑近看。
洛卿瞥了眼,淡淡道:“牙印。”
“牙印?”细看确实像是牙印,血液凝固呈黑红色,这里光线太暗,方看成了黑色。她不解道,“怎么会有牙印呢?”
“因为那花人喝血!”洛卿怒道。
洛长歌脸色一白:“你刚才说了什么?”
洛卿见她表情不对,咽了咽口水:“怎么了?”
洛长歌摇摇头,重复一次:“告诉我,你刚才说了什么?”
洛卿奇怪看她一眼,道:“我说那怪物喝血。”
“不!你说的不是怪物,是花人!”
知道你还问我?
洛卿翻了个白眼:“对,是花人,那花人喝血。”
“花人……喝血……花人……喝血……”洛长歌反复念叨着,脸色越发苍白了,她猛地抓住洛卿的手,“是人煞!快,我们快回去,快回去阻止他们!”
没看懂她慌乱的洛卿仍在状况外,问:“人煞是什么?”
洛长歌显然没有给他解答疑惑的心情,推门朝那浑身是花的怪物的方向飞奔而去。
洛卿担忧的看了阖眼躺在床上的大牛一眼,追了上去:“等等我!我背你会快一些!”
洛长歌拼命的跑着,跑得嗓子发疼、冒烟都不肯停下脚步。
也许,现在只有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人煞是在子灵谷发现的,那时她、鬼苏、胡文杰、洛云裳和暮兰城五人同行。鬼苏毁了人煞,也就是说,后来之人觉没有沾上它的可能,而在她们之前的,也就仅有万西一人。
万西厉害是厉害,但青鸾的防守甚严,他若是混进来了,绝不会神不知鬼不觉。
剩下的,也就是他们五人。
断然不会是她自己,而胡文杰同阿枫离开了,鬼苏在半月前同她辞别,洛云裳正在同那怪物搏斗,如此,只剩下……只剩下……
另一边。
“砰!”
洛云裳被花人一掌击飞,将假山装成了两截。她捂着胸口从地上站起,“噗”一声吐下一口鲜血。
洛云裳将嘴角的血迹擦干,捡起剑就要上前,嘈杂声中不知谁说了一句:“师兄弟们,我们不能再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了!我们齐力将这怪物控制住,云裳师妹来给他致命的一剑!”
众人齐齐喝到:“好!”
“好!”洛云裳举剑站到一旁,等待着好时机。
几名青鸾弟子上前几步,不顾掌心疼痛以及不断从体内流失的鲜血,控制住了花人的两臂,后者咆哮着,嘶吼着,不停的摆动着身子。
一脸色通红的男子喊到:“上!快顶不住了!”
“来了!”
又有几人上前,相继锁住那花人的双腿和头部,甚至还有人骑到他的背上。花人仍旧不停的挣扎,甩出去了几人,但却不停有人又围上来,许久,他不在动作。
青鸾弟子以为他累了,大喜道:“师妹!快!就是现在!”
他们没有现在前方,所以没有看到,那花人,其实是在笑。
“拿命来!!”洛云裳大叫着给自己壮胆,举剑对着那花人的心脏刺去,脸上还洋溢着终于当了英雄的满足笑容。
见到这一幕,洛长歌瞳孔骤缩,从洛卿的背上摔了下来,声嘶力竭的喊着:“云裳!不要!快住手!”
与此同时,利刃撕破血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洛云裳手中的剑,已没入花人的身躯,正中他的心脏。
“嘀嗒”“嘀嗒”
血低落在地的声音在洛长歌耳边放大,她充盈已久的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无息的流淌着。
害人妖物已死,师兄弟们都长舒了口气,洛云裳转头望向趴在地上哭个不停的洛长歌,不解道:“狐狸,你怎么了?”
“轰隆!轰隆!”
天上蓦然打了几个惊天响雷,电光闪过,将花人爬满人煞的脸照得清楚,他的脸已辨不分明,先前满是对血的渴望的赤红双眼恢复了本色,清明而有神。
“啪!啪啪!”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下来,与泪水合二为一,将血色渐渐划开,洛长歌的绝望却不减半分,这感觉,像是天都塌下来了。
她张了张嘴,说出了足以让洛云裳做一辈子噩梦的话。
“云裳,那是大师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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