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本打算聊几句就离开,怎奈张嘉惠热情好客,非要他们留下来吃顿便饭,不会看脸色的花息和邑妫已落座,洛长歌不好推拒,只好端起碗。
她时不时瞥洛云裳一眼,那丫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张嘉惠看,眉目间似有隐忍的怒气,索性后者与洛卿洽谈甚欢,并未发现她的异常。
饭后,几人请辞,张嘉惠不好再留,送至门口,洛云裳始终面无表情,正常却又反常。待彻底消失在张嘉惠视线之时,她突然发疯一般撕扯自己的头发,发出类似野兽的吼叫。
“云裳!别这样!”
洛云裳和洛卿同时扑上去,一左一右,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将她控制住。洛云裳突然扭过头来,脸上是她看不懂的悲哀:“她凭什么不等下去?狐狸,你告诉我,她凭什么!”
洛长歌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张嘉惠挽着那厨房中出来的男子向他们介绍,说他叫袁东,说他同暮兰城从小一起长大,说他,是她的夫君。
一如暮兰城梦中那样,他们有一儿一女,女儿小名兰儿,儿子小名城儿,因为他们夫妻始终记挂着他。一家四口,虽不富裕,却很幸福,但这么一对比,暮兰城的人生便可归之为大不幸了。至少,这十年青葱岁月,他都白白浪费了。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明明有千万句安慰的话,洛长歌却选择了最直接最伤人的一种。
试想,若张嘉惠芳心未改,她仍盼着良人归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终等到的却是黄土一方,棺木一副,白骨一具,十年换取一梦醒,未免太过残忍了。
到头来,苦的,不过是暮兰城一人,但他绝不会悔恨,因为早在东荒的梦里,他便已做出了选择。
“我明白的。”洛云裳十指紧紧攥住洛云裳的袖袍,衣料上褶皱如刀刻的一般,“可是狐狸,我一想到大师兄爱了一辈子的女人为别的男人生儿育女,与别的男人携手百年,我的心就同刀割一样难受。好痛,好痛……”
“砰!”
洛云裳应声倒地,洛长歌揉了揉发疼的手,吩咐还没反应过来的洛卿:“背上,我们回大师兄家。”
“好。”
暮府。
此时,月上柳梢头,百姓纷纷熄灯而眠,虽只没有落锁,几人却不敢贸然进入,生怕被当做窃贼,惊了那年事已高的老太太。
“叩叩!”敲了几声,无人应答,洛卿喊了起来,一声复一声,渐响,却始终没有回应。
洛长歌意识到不对,不顾礼数冲入卧室,几人紧随其后,只见一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端坐在靠门的木椅上,衣着简陋掩不了与生俱来的贵气,想来年轻时也是个风华绝代的妙人儿。
屋子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月光透过微启的窗扉撒在老太太脸上,只见她双眼紧阖,安静祥和。她是暮老太太无疑,她已然驾鹤西去,却并不让人觉得哀伤,她穿着干净的衣裳,寿终正寝。
洛长歌不由感到庆幸,还好,这所有的一切,大师兄都不知道。
老太太的后事是洛长歌请人操办的,来者不少,大都是靠在昔日暮府的薄面,真正在坟前哭泣的,只有带路的老婆婆一人。一切完结后,洛长歌疲惫不堪,随意进了间空屋子,便蒙头大睡起来。
“洛长歌!快醒醒!”
“什么事?”这一年来,睡眠浅了不少,洛长歌当即醒来,半眯着眼睛,立在她床前的原是花息和邑妫。
花息一脸焦急:“洛云裳跑了!”
“怎么跑的?”洛长歌猛地坐起,“不是让你们俩看住她么?”
“那也得看得住才行!你看我的脸!”邑妫眼神幽怨,洛长歌顺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他右脸印着明显五指印,稍稍有发肿的迹象。
花息补充:“都怪这老头子!他找我说话,我别开脸不愿搭理他,回头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就这样?”洛长歌问,多一点线索,就多一点判断出洛云裳去了何处的可能。
“我有看到她。”邑妫举手,“她跟在一男一女的后面,鬼鬼祟祟的,像是要干什么坏事。那两个人还挺眼熟的,我应该见……”
“不好!”洛长歌后背冷汗渐起,她吩咐道,“快去找洛卿,告诉他马上去袁家!如果看到洛云裳就把她带回来,没看到就待在袁家不要回来!”
“我……”
还未等邑妫问出口,洛长歌已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云裳,千万不要做傻事。
洛长歌一脚踹开袁家大门:“洛云裳!”
“长歌姑娘,你……”
张嘉惠望着她,目瞪口呆,不明白她为何举动如此怪异。声音太响,将在她怀中睡觉的城儿惊醒,他如做了噩梦一般啼哭不止,张嘉惠晃了晃他小小的身子,满目心疼:“我的傻城儿,这有什么好怕的,擦擦眼泪,快别哭了。”
“你们……”洛长歌指着眼前三人,久久道不出后话。
张嘉惠轻拍着城儿的背部哄他入睡,鬼灵精怪的兰儿骑在爹爹的脖子上,被洛卿逗得“咯咯”直笑,这种笑容,是成人不曾有的,看得她心头一暖。这画面太过温馨,让人不忍打扰。
云裳,想来也是看到这一幕了。
洛卿径直走开,轻声道:“喂,你让我来这儿干什么?还有,带云裳回去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洛长歌浅笑着摇头,“都没事了。”
那丫头,已经明白了。
洛长歌蹲在地上,右手拖着脸,眼里布满血丝:“第几天了?”
洛卿掰着指头数了数,道:“十天。”
“都十天了啊……”洛长歌笑容苦涩,“……那丫头,还没有玩够么……该回家了……”
那事以后,洛云裳没有去袁家,也没有回暮家,包袱还在,人却不知踪影,寻寻觅觅多日也无果,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洛长歌一直自认懂她,这一次她想做什么,去了哪里,她却是想破脑袋也没有想明白。
先是洛离,后是大师兄,如今是云裳,她当做家人对待的人,一个一个离开了。
事情,好像糟得不能再糟了。
洛卿拍了拍她的肩膀:“还等么?要不要继续找?”
“当然要!”洛长歌坚定道,这时却传来不合时宜的声音,她戳了戳瘪瘪的肚子,“两日水米未进,发牢骚的力气都快没了,快去弄点吃的给我垫垫。”
“没剩多少了。”洛卿掂了掂“日渐消瘦”的钱袋子,“我去看看还能买点什么。”
“快去快回!”说完这一句,洛长歌已如烂泥一样瘫倒在地,视线始终停留在门口处。她在等洛卿回来,更是在等洛云裳回来。
“回来了!回来了!”
洛卿急吼吼的跑进来,洛长歌顿时精神百倍,主动将他提的七八样吃的接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全然忘了还在玩你追我赶的游戏的花息邑妫二人。
“鬼丫头!我……”洛卿一脸犹豫,“我刚才听到了个消息。”
“什么消息?”嘴里塞满了东西,洛长歌说话含糊不清。
“……”洛卿咽了咽口水,“关于西凉乐央公主的事。”
“噗!”洛长歌喷了他一脸,胡乱的帮他擦了几下,道,“我怎么了?”
“我听街上的人议论,说……说西凉与北昭联姻,西凉嫁的是与皇帝一母所出的乐央公主……如今,已在送亲的路上……”洛卿吞吞吐吐,半晌才说完,问,“我记得,你不就是乐央公主么?那嫁人的那个是谁?”
“鬼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洛长歌心情差到了极点。
“天啊!”洛卿大叫着往后退了一步。
洛长歌皱眉:“你鬼叫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还是假的!”洛卿继续往后退着,“没准儿你就是那个鬼也说不定!我得离你远点儿!”
“洛大美人——”洛长歌拖着长音,“这种紧要关头,您老人家就别发蠢了好么?我要是鬼,第一个就吸你阳气!”
洛卿心里“咯噔”一声,主动靠了回来:“我确定你是真的。”
洛长歌托着下巴:“你说冒充我的人会是谁?她有什么阴谋?北昭刚与三国签下和平协议,西凉就与其联姻,这也巴结的太明显了,南宫祁乐到底是这么想的?”
这鬼丫头居居居居然直直直呼皇帝全名!
洛卿心跳一滞,平静许久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胆敢顶着我的名义干坏事,我自然得去会会那人!”洛长歌冷笑一声,“说不定她这么做,就是为了引我现身。”
“那你还去!”洛卿讶然,既然是算计好的,肯定已布置下天罗地网,这不是自寻死路么?真不知道这鬼丫头怎么想的!
“胆小怕事。”
“你!”洛卿气急,转念一想,这丫头心里也不好受,让她发泄发泄也好,故很快恢复平静,“那云裳丫头怎么办?你不找了?”
“找!你和花息邑妫留下来找!一定要找到她!”
“那你怎么办?”洛卿瞪大眼,“别告诉我你想自己去抢新娘!”
“还有一个人。这人,普天之下无人能敌。”
“谁?”洛卿起了兴致。
洛长歌笑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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