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央公主薨,尸身于战前三日葬于西凉皇陵。
南湘境内。
此地人烟稀少,许久也见不着一户人家,车夫赶着牛车往卞阳方向而去,天色渐渐暗下来,除了虫鸣鸟叫,就只剩下车轮压在地上的声音。前方是片林子,越往深处走便越觉背后发寒,他咽了咽口水,不敢说话也不敢往后看。
“快些。”白衣女子突然开口。
车夫身子一颤,哆哆嗦嗦道:“是。”
女子身旁乃一副上好的棺木,话毕,她半靠在棺木之上,轻声呢喃着,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那棺木说话。
车夫又打了个寒战。
之所以会搭这白衣女子,是因为她给的报酬丰富,利欲熏心,也就不管这棺材晦气不晦气。没走多远,这女子便开口了,车夫以为她在叫他,便回头听她吩咐,谁知她爬在棺材之上,嘴里念叨个不停,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这场景着实渗人,车夫不敢回头,只得暗自后悔。
不远处亮起了灯火,说明有人家。车夫舒了口气,心情明媚不少:“姑娘,天色已晚,不如……”
“继续赶路。”
“可是……”
“怎么,不打算听我的话?”
“……继续……”车夫总觉她被小鬼缠了身,不敢公然反抗她,只奢求着鬼大爷怜他帮她一场,不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相较马车,牛车速度很慢,半日的路程,应是行了一日,到达目的地时,车夫憔悴不堪,倒像是被小鬼吸了精气。他硬着头皮将棺材从马车上卸下,脸色越发的苍白,有那重量,绝对不是空的。
“姑娘……”
白衣女子斜他一眼:“还有事?”
“这……”车夫指着棺材,说得隐晦,“有实物?”
“不该过问的最好别问。”白衣女子将剩下的一半酬劳扔给他,挥了挥手,“快走。”
车夫深深看了这诡异的女子和她身旁的棺材一眼,驾着牛车离开,鞭子在牛身上留下一条条红痕,足以见他离开此处的急迫心情。
“你吓着他了。”不知从何处出来一黑衣男子,他如是道。
“鬼苏,你也吓着我了。”话虽如此,白衣女子却未流露出丝毫恐惧。
“本尊自认还没那个能力。”
“事办好了没?”
鬼苏点头:“自然。”
“麻烦你了。”白衣女子意有所指的看向棺材,还未等后者反应,便头也不回的走开。
“洛长歌!你是敢第二个指使本尊的人!”
“荣幸之至。”
“……”鬼苏无奈,只得耗费法力将棺材悬空,又见他念了个咒语,楠木的颜色越来越淡,最终成为透明。
夜色越来越浓,天空就像整个坠下来一样,将最后一抹亮光都遮去了,山林中隐隐有灯光闪烁,原是洛长歌掌灯而立。
棺木中,两人并躺着,右侧乃女子,面容清秀,辨其容颜,正是阿枫,她溃烂的脸已被鬼苏修复,与从前相差无几。
阿枫仍着死时的嫁衣,唇角间带着浅笑,双手交叠在腹前,安静得犹如睡着了一般。胡文杰躺在阿枫左侧,他离世有些时日了,尸身微腐,鬼苏大手一挥,那刺鼻的气味便烟消云散,阴沉压抑的寿衣变为了喜庆的新郎装束。
“行了。”洛长歌摆摆手,“埋了罢。”
鬼苏看着棺木中并躺的二人,道:“你可知本尊今日消耗了多少法力?”
“先欠着。”洛长歌面露疲倦,“等积累够了,再一并朝我索要罢。”
“好,本尊记着了。”鬼苏整个人明媚了不少,似是多费口舌为的便是这句话。
盖子一点点合上,阿枫与胡文杰的容颜最终消失在了洛长歌眼前,鬼苏做了个简单的手势,那新坟便又恢复如初,连一点土壤被翻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胡文杰,我说话算话,将阿枫嫁给你了。
洛长歌忽然看向鬼苏:“鬼苏,这世上真有黄泉路奈何桥么?”
“自然。”鬼苏点头,神色复杂的望向她,几乎是咬牙道,“还有孟婆汤。”
“他们应该已经遇见了罢。”
“天真。”
“你不懂。”
“那你就当本尊不懂好了。”
鬼苏忽然想起了西凉皇宫中的一幕,洛长歌揪着南宫祁乐的领子,字字铿锵:“等把这一切都完结之后,我会来与你算算账。既然你舍不下南宫忆乐,那我便取你江山好了!”
“好。”南宫祁乐答应得爽快,“你会是个好帝王。”
洛长歌则不屑一笑,像是不把苍生百姓放入眼中。
到底哪个,才是最真实的洛长歌?
“小师侄,你的请帖。”
洛长歌伸手接过,竟还是张喜帖,打开一看,尽是夸赞新郎如何有才、如何俊朗之词,竟是连个名字都没落下。
洛长歌朝蒋子琛挥挥请帖:“谁送来的?”
“罗刹门之人。说是罗刹门门主大婚。”蒋子琛眯眼看她,似是在猜测她与那所谓的门主有何关系。
“王小贤!”洛长歌目瞪口呆。
在玉锦城时,她与王小贤见过一面,他也欲参加武林大会,在林中的两月,二人不曾碰见过,两月后的武林大会也不见他人影,害得她都忘了还有这家伙的存在。
这两月他躲哪儿去了,武林大会又为何没有参加?自视甚高的他怎又忽然要成婚了?太丑,会遭王小贤嫌弃,太美,又会遭他嫉妒,究竟是谁能入得了他的眼?
蒋子琛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待她回过神,方问:“去不去?”
洛长歌高深莫测一笑:“当然要去。”
罗刹门。
面对这迷宫,洛长歌再次犯了难。
“白痴。”鬼苏故意笑她,“跟本尊走。”
洛卿问:“你来过?”
鬼苏摇头,指着自己的耳朵:“本尊靠的是这个。”
洛卿了然,想来他听力过人,能辩出声音嘈杂的地方。
绕了许久,一行几人总算赶到。
罗刹门最中央也就是个普通的大宅子,牌匾上龙飞凤舞着“天下第一美”五字,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大红绸子直铺到内厅,宾客不算很多,却是很热闹。
洛长歌一眼就看到了王小贤。
他穿着火红的新郎装,胸前戴了朵大红色胸花,很是喜庆。他本该迎客,却是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用鼻孔对着每一个前来祝贺的客人,十分高傲。
王小贤亦看到她,欢快的朝她奔来,目光从鬼苏、花息、邑妫、蒋子琛、神乐和洛卿身上一一扫过,拧眉道:“这些个小白脸都是你带来的?”
洛长歌点头。
王小贤爆了句粗口:“小爷可只请了你一个人,居然给我拖家带口就来了!小爷不管,礼钱可不能只随一份!”
洛长歌道:“我可记得门主你向来视金钱如粪土的啊。”
“那是以前,现在能一样么!”王小贤一脸无奈,“现在娶了媳妇儿,将来还得养孩子,花银子就跟流水一样,小爷自然得精打细算过日子!能攒一点是一点!”
“能悟到这些,不容易啊。”洛长歌拍拍他的肩膀,“话说你怎么还在门口待着,按理说,这个时候不该拜堂成亲了么?”
“那家伙还没来呢!”王小贤冷哼一声,“居然让小爷等着,等你们都走了,看小爷不打断他的腿!”
“哪有你这么对新娘的?”洛长歌翻了个白眼,人家娶媳妇儿都是拿来疼拿来爱的,他倒好,新婚之夜就想着把媳妇儿的腿打断。
“门主——”壮汉拖着长音奔来,跪在王小贤身前。
王小贤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什么事?”
壮汉猛喘几口气,道:“门主夫人的轿夫迷路了,夫人恐怕赶不上吉时了!”
“蠢货!”王小贤俊脸一黑,“你先应付着大厅里的麻烦鬼,小爷去接!”
“是。”
王小贤拂袖而去。
壮汉猛地一揩汗,正欲离开,洛卿撑开双臂挡在他身前,前者一脸莫名:“客人有事?”
“没事。”洛卿笑着,“只是不太明白,你是怎么知道你们夫人迷路的?”
“这个啊。”壮汉朗声笑着,“为确保门主能够顺利成婚,我们事先定好了信号。轿夫迷路就放紫烟,夫人不肯嫁就放黄烟,门主不肯起床就放红烟。”
洛卿恍然大悟,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啊!”
壮汉憨笑着摸摸头:“给门主收拾惯了烂摊子,所以习惯了事先做准备以避免出错,不算什么的。”
这动作让洛卿想起了大牛。
回青鸾第二日他便离开了,说是他师傅还等着他回去做饭,如今算来,也有两月了,那黑小子竟是一次也没回来过。也不知道他改掉挠头的坏毛病没有,不知道是不是还同原来一样傻,不知道师公有没有变着法的欺负他。
如此想着,洛卿心上一空。
“你们门主能找着路么?”洛长歌至今还记得那找不着路便打墙的疯狂行径。
壮汉虎躯一震:“不好!我得去救门主!”
“……”洛长歌已然无语。
洛卿咽了咽口水:“为什么忽然有一种想离开这里的冲动?”
几人皆叹了口气,洛卿道出的,亦是他们的心声。
小半个时辰后,花轿到了,新郎却是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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