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母像是被抓住了软肋,护痛似地抽了口凉气,愤愤地说:“还不都因为战争,因为侵略者,我一个人带大孩子真不容易……现在总算来个丫鬟了,可以歇歇气了……”
她突然把话岔开了,青苗有几分鄙视:我的丫鬟,怎么就算成你的了?然后想,护的地方,就是痛的地方,于是又追问一句:“我现在才晓得,没人帮衬,一个女人带孩子好作难啊。您是怎么挺过来的?靠什么为生呀?”
一下子把王母顶到墙根了,鼻子一抽,就说:“不好了,饭煮糊了——我看看去——”
蹊跷,一边说着,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青苗暗笑,冲着她的后影说:“我的丫鬟什么都能干,简直可以当小子使用,可惜,就是不会做女人干的活,从来没有烧过饭,你还是别指望她吧!”
厨房在后院的一角,青苗她们的房间在厨房隔壁,跨出去,就看见凤儿从厨房钻出来,圆脸盘子像花猫,似乎还有几根胡须花纹,又好气又好笑。想到一锅饭糟蹋了,更觉得心疼。进了厨房,揭开锅盖一看:上面是生的,下面是糊的,那焦黑气味直冲脑门,指着门边的凤儿说:“你这个丫头才笨啊——”
凤儿把手里的烧火棍一扔,怒火比灶膛的火苗子还大:“我说我不会烧饭嘛,你要叫我烧,我早饭还没吃,肚子饿得咕咕叫,还叫我来烧中饭,真没受过这样的罪……”
王夫人就骂她:“你把饭烧糊了,还有理是不是?我说一句,你就说十句,要是当年我的丫鬟强词夺理的,早就挨打了——”
凤儿吃得苦受不得气,立即把脑袋伸过去:“你打你打,我又不是你的人!有钱你买几个丫鬟来呀,小姐从来没这样对过我,现在倒了血霉,跑到这个鬼不生蛋的地方来,受你这恶老太婆的气,还不如住山洞里呢!”
“咿呀呀呀,你还翻天了?”王夫人更生气了,冲着小屋子叫,“当你还在强盗窝子里啊?这是我家——”
“你家怎样?不就一个破院子吗?我们马家寨,厕所都比你家房子好。再说了,我们也没吃你的……”
凤儿话没说完,耳朵被扯住,扯得厉害,脑袋偏到左边肩膀上了,生疼,以为是王夫人动手了,嘿嘿冷笑:看我不打你一个满脸桃花开——她一边想着,一边翻转右臂,抡起巴掌,扇起一阵风,打向对方。
没抡半个圈,手腕被人抓住,腿弯被一只膝盖顶住,右腿软了,左腿连带软下来,就势跪倒在地。偏头正要破口大骂,就听见小姐的声音:“反了你了?跪下,给王夫人道歉!”
小姐才生了孩子,武功居然还没减弱,凤儿立即服软,佩服之后,又委屈地大哭。
想必青苗把孩子放重了,屋里孩子哭声大作,两人比赛似的,一个声音比一个高。
王夫人本来不甘罢休,可是,看青苗把凤儿扯跪倒了,屋里孩子哭了,院子里丫鬟哭了,传出去,要是被外面的人听见,还不知我家是怎么回事……于是也不计较了,对青苗说:“算了算了,大人不见小人怪,你看孩子去!”
“给我进屋来——”青苗扯着凤儿耳朵拉起,拖进屋子,扔到床上去。往窗外一瞅,见王母进厨房烧饭去了,这才轻声说,“小祖宗,你不能给我省点事么?”
“七月,七月哭得背气了——”凤儿翻身坐起,噙着眼泪,又抱起孩子抖动,嘴里含糊地说,“我就是看不来她那穷酸样。”
青苗劝她,看在自己的面上忍气吞声。说:“我们家回不去了,将来要单门独户过日子,学会做饭也不错。我要带孩子,你不能看我们没饭吃吧?你也总是要嫁人的,还指望你男人烧饭给你吃?……”
说了许多,凤儿的气消了,到吃饭的时候,火气又上来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前胸贴后胸了,才听到王夫人叫“吃饭了”。青苗抱着孩子刚出门,前屋后门站着的王母就说:“月母子哪能出门?把你们的饭菜端进去吃呀。”
凤儿过去,王母已经退到屋里去了。她到厨房,见灶台上搁着两碗饭,饭上面堆了点咸菜和青菜,两餐并一餐吃,也就这样的饭菜?端给青苗,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搁,气鼓鼓地说:“连点油星也没有,简直是猪食!”
青苗也不说好歹,捧着碗扒饭,吃完才说:“这是你烧糊的饭加了水,重新煮熟的。肚子饿了,什么也好吃,他们穷人家,只有吃这样的菜。”
“凭什么,他们娘儿两在前面堂屋里吃,我们就在后面吃?你在城楼上生的孩子,山洞里都住了几天,穿过院子到前面屋去都不行?不让我们上桌子,他们吃独食是不是?不说饭菜好歹,还不如在山寨平等。在那里,我还能和寨主一桌子吃饭,哪有这么些穷讲究?一定是把剩饭菜给我们吃的……”一碗饭也塞不住她的嘴,凤儿边说边往外面瞅,突然放碗出门。
原来王立到后院的另一角入厕,扎了裤带出门,正遇上凤儿。山寨里人没规矩,莫非她看我撒尿了?他顿时闹个大红脸。
没在白天见过他,原来有张小白脸啊,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凤儿本想大吵大闹的,也降低了声音,轻声说:“饭是我烧的,为什么,你们吃饭不带我们?”
王立扭过脸去说:“主仆有分,内外有别。”
“我小姐不是仆人吧!”
“她是客人,是坐月子的,没满月,不该出房间,你要侍候她,当然与她一同进餐。”王立转身走了,似乎交代主子,冲着青苗屋子的窗户说了句,“我要守城去了。”
青苗知道,他是给自己打招呼,还有几分感激。当了母亲,原来的泼辣野蛮,如同有锋利的刺,担心戳了儿子,似乎都被软化了。身上少了锋芒,只想息事宁人,叫回凤儿。说他们家贫困,平时也就吃这样饭菜吧。
凤儿就说,我们还给了银子的,又不是白吃,再说,你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吃得太差,娃娃哪里有奶水吃?
青苗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不了一个月的时间,何必为这点小事斤斤计较?安节不会总不露面吧。突发奇想,就对凤儿如此这般交代一番,主仆两人都笑了。
第二天,她们都起得很早,凤儿显得很勤快,把所有的事都干完了,然后就说她去买菜。王母不同意,说你个小丫头会买什么菜?凤儿说她不会烧菜,但是会买菜,看见好的买就是了。
“那得花多少钱?”
“不要紧,我们小姐说了,以后买菜的钱我们出,您想吃什么告诉我,只要你们这里有,我就给你们买来。”
这好,不要自己花钱,还能搭着吃好的,那就由她们去吧!王夫人把高兴压在心底,如同在路上捡到个元宝一样,但是话说得冠冕堂皇:“我们倒无所谓,粗茶淡饭吃惯了,你小姐带着娃娃,需要吃些好的补一补,母亲吃得好,奶水才充足,娃娃才长得结实。”
凤儿问她哪里有卖菜的。王夫人告诉说,钓鱼山上本来就有农户,筑城后,有的将领家属住进来了。自从蒙古人打来,山下人也都搬到山上来了,合州遭难,逃出的人也上了山。而今住了十几万人马,吃的穿的用的,都是自给自足,城中心有一条街。
“我们在东南拐,你看到老百姓往哪边去得多,你跟着走就是了。”
没等说完,凤儿已经提着篮子跑走了。她知道,王立孝顺,见到他妈,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在家里不好说,只有到外面说话,于是一路上打听王立,有人告诉他,他在炮台上。
炮台在哪里?
新东门。
按照别人指点的方向,凤儿连蹦带跳跑直接冲到新东门去了。晚上来的时候没看清楚,只是不断地爬坡上坎。进了城门洞,然后就上山坡,穿过树林,走过小路,只觉得城里很大,又背了许多东西,深一脚浅一脚,看不清路,直到进了黑洞洞的小院。
白天一看,不得了,这座城里面这么大啊。
大大一座山,山四周都是城墙,全用条石砌成的城墙,把山围起来了。马家寨的城门,是在山的高地上垒砌成墙。这里不同,城墙是专门垒砌出来的跑道,两匹马并行也宽宽敞敞。向外是垛口,里面是石头栏杆。栏杆好玩,半人高的柱头圆溜溜的,像是人的脑袋一样。想必,敌人攻城,快要爬到城墙上了,猛抬头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的有一排脑袋,也会瞎蒙吧。
其实很多地方,栏杆里面就是山坡,有的跟城墙上的跑道一样高,不过用石头栏杆隔开而已,脚步一跨就能过去。凤儿就这样上了城楼,立即被一个士卒喝住了:“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上城楼,找死啊?”跟着就冲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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