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容往旁边瞅了一眼,明黄的丝绸帷幔低垂,那边应该是大汗在睡觉,心被捏紧似的,赶紧稳住手里的茶碗。
见林容端着碗进来,汗后这才微微点头,让她放在桌子上。两只金边雕花玲珑碗,装着亮晶晶,颤巍巍的冰块,端起一碗,舀起一勺晶莹剔透的胶质,说了一句:“哈,比凉粉还秀色可餐啊。”
正要往嘴里放,眼珠子一转,问那一碗干嘛的?
林容就说,是给大汗留着的。
史卑三沉思了一阵,放下手中的碗,端起另一只,端详一下,并无差异,又放下来,换上刚才自己要吃的,说:“大汗还在睡觉,你吃吧!我吃了以后,如果与你说的一样,另外做给大汗吃吧!”
这是不放心我呢?幸亏刚才带了两碗来!林容淡淡一笑,端起她说要给大汗吃的那只小碗,用勺子舀起冰粉,搅动了一下,一勺一勺地送进嘴里,全吃下去了,摸了一下胸口,说透心凉,真舒坦。
史卑三看着她吃完,情不自禁地也吃了一口,冰粉在嘴里没有停留,哧溜一下滑进喉咙!顿时又惊又喜:“真是凉快呀!清香可口,琼浆玉液一般,冰凉怡人。”
林容说:“汗后相信了吧?连吃几天,脚上的脚气能够治好,身上的痱子就会全部消失,,连牙龈炎都会好的。”
汗后吃完了说,现在已经全身凉爽,五脏六腑都舒坦了,问她还有没有。
林容点头,汗后吩咐再端一碗过来,等大汗起来就让他吃。
此言正中下怀,她把史卑三的碗收拾了,连同自己的碗端到厨房里去。看见巴全居然在案板边切菜,有些奇怪,眉毛一扬,还没来得及说话,巴全就告诉她,总管说汗后早就有吩咐,大汗回来,就要给他准备合川菜。
旁边有人,林容只能说汗后刚才说的,要给大汗先送冷饮去。
他也不说话,拿了一只干净碗和一把小勺子,领着她往井边走。院子和水井隔着一条巷子,两人走到巷子里,林容问冰粉呢?
巴全低声说,她送走两碗冰粉以后,趁着四周没有人,自己把断肠草的汁水都滴到装着冰粉的小桶里了,为了安全,也免得让总管偷吃,就吊在水井里阴凉着。
“而今的冰粉可是剧毒,足足可以毒死一头牛呀。”
“是的。”巴全冲她挤挤眼睛,低声说:“什么都准备好了,一定让他吃得满意,一辈子什么暑热都没有了。”
“你怎么丢下它到这里来了?”
“总管让一个烧火的小子提着桶,吊在水井里哩。”
呀,佛祖保佑,千万别有差池。林容心里忐忑不安了:“那行吗?”
他跟着扬起衣袖,还是潮湿的,上面有断肠草青涩的味道,知道他还留一手,到时候,只要把衣袖浸在汤汁里,那也带有剧毒。
他们不知,水井院子已经鸡飞狗跳,正在上演一场武打戏。
原来,林容走过之后,巴全担心断肠草有渣滓,洗了洗,把汁水挤出来,滴进桶里,担心天热,冰粉被太阳晒化,他只有提着水桶,把冰粉吊在井水里。
总管走来,说还想吃一碗。巴全说,林姐吩咐过,史卑三担心大汗吃了还要吃,说要给他留着。总管不高兴了,就叫他进厨房干活,说汗后过去吩咐过,只要大汗回来,就要准备合川菜,让他赶紧去烧。
巴全扯着绳子站在井边拉着井绳,说桶里的冰粉是留给大汗吃的,扯出来就热坏了,放在水里又不能松手,只有这么扯着,这里离不开人啊。
总管认为吃饭还是比吃冷饮重要,于是叫出一个烧火的小厮,这是从泸州抓来的汉人,让他提着绳子,守在井边,既不能扯起来,也不能把绳子甩掉,要把冰粉凉在井里头。
烧火小厮是半大孩子,在灶膛边烤了半天,热得要死,本以为,可以出来透透气,却让他干这样的活,胆战心惊的。总管吩咐道:“这是给大汗降温的冷饮,你千万不能把绳子甩了。”
小厮只有提着小桶,直直地站在井边。开始还好,高墙挡住了阳光,日近中午,太阳直射,晒得他头昏脑晕,差一点栽到井里。
总管走了,他心想,我若不降温,不是被晒死了,就是掉进井里淹死了,好歹都是死,我就喝一点这种神汤妙药,喝一点降降温吧!于是扯起小桶,见里面还有不少,心想喝一点没关系。四周望望,没有人过来,赶紧抱起桶喝了一小口,好甜,好凉,喝一口好舒服啊,正在咂嘴品尝,小水桶遮住了面孔,没看见总管来了。
“该死的东西,老子都舍不得吃,你他妈居然偷着喝——”总管刚刚叫出第一声,就把那半大孩子吓坏了,一惊一乍,双手软了,小桶掉在地上,桶里的冰粉泼了,全倒在发烫的石板上,那里多了一滩水,吓得转身就跑。
见总管追着过来,逮住还不被扒了皮么?少年绕着井台跑了一圈,跑进巷道,打算向院子里跑。正赶上林容与巴全往水井这边来,林容准备让过他,总管大叫了一声:“这家伙把大汗的冰粉吃了——”
巴全头嗡的一声,几乎要炸开裂:不好,不好了,事情要暴露了,牵涉到自己还不要紧,林姐也有干碍,复仇大计完了!于是也大喊一声:“这还了得?你只有死路一条啊——”
少年听到这一声呵斥,吓蒙了,又往回跑。总管拦了过来,他已经无路可逃,早看过蒙军的残忍,还不如死个痛快,干脆跑到井口,一头栽进去了。
总管一看,小子掉井里了,井水还能喝吗?赶紧要众人来捞,他在井边解井绳。巴全说要去叫人带工具来,于是又与林容转身往回走。
巷子里,巴全惊魂未定,抚着胸口透了一口气:“幸亏如此,否则我们就要暴露了。”
林容心寒:“这还是个孩子啊!死得真可惜,我去叫人救,你赶紧找鸭子毛,花生油,蕹菜根这些东西,或者金银花也行,捞上来后我能解救他……”
巴全停住脚步,怔怔地看着她,像是不认识的一般。
林容急了:“你赶快去呀!”
他叹了一口气,干脆蹲在墙根下不走了:“我们不要害他吧!你还没领教过蒙古人的残忍吗?就是把他救活了,他将死得更惨……”
林容靠着墙上,泪水模糊了双眼,喃喃地说:“难道,是我们害了他吗?”
巴全坚定地摇摇头:“不,不是我们,是侵略者害了他。我们,我们也是要死的,希望能像他那样死得痛快。想想下面怎么办吧?我还留了些断肠草,马上要给他烧饭,我还有机会,你赶紧到树洞里取匕首,看看谁先成功。”
林容绕到大榆树下,假装在树下乘凉,手背过去,伸进树洞。洞里腐烂的木质一团糟,还有一些杂草,摸了半天,触到短短的一截东西,扁扁的,是匕首的刀柄?抽出来,试了一下,十分锋利,削下一片树皮包了。感谢史卑三让我穿蒙古服装,皮靴烧脚,但,正好插匕首。
回到史卑三那里禀报,说水井里的冰粉没有了,被一个烧火的少年偷着喝了,他害怕,就跳进水井里淹死了,厨房一帮人正在淘井。
史卑三俊美的脸上掠过一丝悲悯:“这孩子,值得吗?幸好,我还没给大汗说,下午你再去弄一些,晚上给大汗吃吧。”
这真是个善良的女人……林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发颤,似乎被拨动了一下,隐隐地疼。等一会儿,巴全即将送来的饭菜有毒,她不也要跟着陪葬吗?可惜了这样一个好女子,宽容,大度,还有一些慈悲心肠。
史卑三不知道她的心思,对她说:“你去准备一下,化化妆,大汗马上醒来,你给他唱支歌吧!”
林容刚走,就有宫女来叫,说大汗已经醒来了。史卑三款款地走进去,亲自给他穿衣,穿鞋,问他是不是肚子饿了?大汗说,是有点儿想吃东西了。
史卑三蹲下来给他穿靴子,仰着脸儿微微一笑:“大汗回来得正是时候,给你准备了些好吃的,您没吃过的,真的很好吃。”
蒙哥漫不经心地问:“什么好吃的?”
“妾找来个合州厨师,烧得一手好川菜,请您品尝。”
一听“合州”两个字,大汗勃然变脸,推开史卑三,两道淡淡的眉毛竖起来了,愤怒地说:“合州菜?不吃!该死的地方,让朕久攻不下,损兵折将,正为此烦躁,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哪要吃他们烧的菜?你也不许吃!”
刚才来人通报,合州厨子已经把菜烧好了,大汗却发这么大的火,以后自己也吃不成合州菜了,汗后很沮丧。只有让人送上凉奶茶,一碗煮羊肉。这么简单的午餐,大汗说已经很好了,在合州,什么东西都不想吃,每天只喝点酒,最多喝点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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