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儿要告诉他张大人到哪去了,只有比划着,一个指头代表张夫人,一个指头代表张大人,两根指头合并在一起,做摇船的动作,从水面上指到石壁跟前。然后右手代表张夫人,巴掌在石壁上往上移动,最后指了指黑幽幽的洞口。
“你是说,张大人和张夫人划船到钓鱼城下来了吗?”见对方点头,他又问了一句,“你说张夫人爬到洞里去了吗?”
“嗯嗯嗯。”凤儿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巴全知道林容的能耐,他跟着张珏在钓鱼城里的时候,也多次从飞檐洞上下来,出其不意地袭击敌人,却从来没从底下上去进入洞内的。仰头看上去,高不可攀,又一次深深被震撼了。
“我也听到传言,说张大人负伤以后到了钓鱼城下,然后牺牲了,怎么死都说得不清楚,但是听说敌人还把尸体还了是吧?”
凤儿只有点头,把左手握个拳头,对着石壁撞过去,然后做了一个躺下的姿势。
“你是说,张大人在这里碰壁而亡吗?”
“嗯嗯。”凤儿拉着他,在自己身旁边的石壁上点了点,上下摸索着。
石壁如墙一样陡峭,黑越越的,不知道上面还有没有张大人的血迹。巴全捶着胸口哭诉着:“我做他的替身,引开敌人,掩护他出逃,可还是没有成功,他还是死了,我却苟活于人世,老天爷,为什么这样不公平呢?”
想着他刚才狰狞的面目,听他这么一说,这里面一定有很悲壮的故事,凤儿再三示意,巴全才把经过说出来。
那天的巷战,他穿着张珏的铠甲把敌人引开,最后自己到了一个悬崖上。因为敌人要抓活的,所以没有放箭,坚持到赵安逼近,都不敢说一句话,因为一说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一直到逼得没路可走的时候,他跳到马上再翻身跳崖。
在重庆跟随张大人多日,视察过很多地方,他选择的山岩并不高,而且底下就是嘉陵江,尽管做了死亡的准备,还是因为地势有利,他跳进了水中。只是脸部朝下,鼻子被江中的鹅卵石碰扁了,脸部的颧骨砸烂了,手脚也受了伤。
好在时间已晚,山崖下漆黑一团,叛将和元军们看不清楚,以为他死了,又要追赶张珏,放过搜索,他虽然负伤,没有落入敌人手中,而且置身于城外了。
好在没有昏迷,他爬到岸边,忍着剧痛,脱掉了身上的铠甲,费尽全身力气甩到江中,让水漂走了。他装扮成一个被元军追杀的老百姓,逃跑中掉下山崖,因此摔伤。他编造的这些话瞒过了江上打鱼的,收留了他,让他住宿疗伤。他一边养伤,一边帮渔夫打鱼,探听重庆的形势和张大人的下落。
知道重庆城破了,张大人牺牲了,可是具体情况搞不清楚,凤儿根本不能说,当然她也说不明白。可是,她能够听得明白,于是巴全继续说,重庆安稳了,打鱼也能活下去,船老板还想把女儿嫁给他。可是他不愿意当个亡国奴,他要回钓鱼城,还要参加战斗。可是这方圆百里全是元朝人的天下,除了蒙古人就是卖国投敌的人。钓鱼城被围得水泄不通,只有这一个地方能上去。他潜伏在对岸等待机会,看什么时候城里人出来打仗,他就能加入队伍,重返钓鱼城。
可是,运粮的队伍下山,自己还没赶过去他们就遭到敌人的伏击,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的。他甚至想混到尸体堆里,等待着宋军来收尸,顺便把他收回去。可是城门刚一打开,上就关上了,只能是双方交换尸体。自己这副模样,一个人也不认识了吧,只有想别的办法。
他装成打鱼捞虾的,绕着钓鱼山转了一圈又一圈,在明亮的夜晚,发现了飞檐洞的动静了,夜半时分,洞口会吊下来一个平台,平台上站着人,上面放桶下来,平台接住,再往下面吊水,就这样一桶一桶往上传递,可能是为了解决城里的吃水问题。一般来说到四更天才结束,在吊最后一桶水上去的时候,他如果扯着绳子,不就能被人拉上去了吗?
不敢靠太近,算计着最后的时间,还是来晚了一步,半山腰的平台升上去了,上面却放下了一个人,看不清楚是男人还是女人,却在河里摸索了半天,干着自己的勾当,也是捕鱼捞虾的吗?钓鱼城那么多口池塘,应该是养得有大鱼的,可能天干都没水了吧,既然要到河中取水,哪里还有鱼虾可以弄?
发现是风儿他喜出望外,这个粗野的傻丫头,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自己就是喜欢她,知道她嫁了人也喜欢,知道她犯了大错也喜欢,知道她不理自己还是喜欢。见她还带着自己的定情物,也顾不得春江水寒,担心地问:“我现在成了个丑八怪了,你不会嫌弃我吧?”
凤儿也不叫了,一声不吭,一头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把他拖上岸来,扯去他脸上的头巾,就用自己饱满的面孔去蹭他,扁平的鼻子,塌陷的颧骨,还有脸上凹凸不平的疤痕,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恐怖,反而格外亲切。顾不得他全身水淋淋的,紧紧的贴住他。
巴全却想推开她:“我全身没有一处干纱,把你身上弄潮湿了。”
“呜呜呜……”凤儿顾不上,埋在他的怀里痛哭一场。
“好了好了,天快要亮了,我们不能总是呆在这个地方,赶紧上去吧,再把我拉上去。”
巴全这么一说,凤儿才离开他,想起来现在还在山洞底下,再一次地拉拉绳子,上面有反应了,正要把绳子往身上捆,想起来还有半篮子河里捞上来的玩意儿,就把身边的篮子捆起来。
“有吃的吗?我都饿死了。”
听他那么一问,凤儿摇摇头,把竹篮子递过去。巴全伸手捞了一把,除了河蚌还都是在动的鱼虾。当厨师的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可是从重庆城出来之后,什么苦头没吃过?更不用说被劫持到泸州的路途中,他也跟林容学过,掰开河蚌,强忍着恶心,把那里面的一团活肉往嘴里塞。正要甩掉河蚌壳,凤儿抢过来,又放进篮子里。比划要它们要做龙的鳞甲。
看着他这么活剥生吞,然后再喝两口河水,强吞下去,凤儿也馋了,好长时间没有吃过荤腥,但是拨开河蚌,捏着那软绵绵黏糊糊臭熏熏的东西,做了一个要吐的样子。
“这是一道好菜呀,以后我烧给你吃,要有咸肉与它炖起来,汤就像奶一样雪白,比老母鸡汤都好吃。”巴全见她吃不下河蚌,就拿过来自己吞了,摸到几只虾子递给她,“还记得我们在船上吗?那些醉虾不也是活虾子吗?”
哎呦,他见到自己真是高兴呢,还回忆起我们在船上的事,却哪里知道?钓鱼城闹饥荒,连饭都没得吃。凤儿接过来掐掉脑袋,放进嘴里,十分鲜嫩,可舍不得多吃,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留给他们吧。
见他吃了好几个河蚌了,好手好脚不能自己捞吗?凤儿夺过篮子,扯扯绳子,很快就吊上去了。再放下来绳索就是吊她的,凤儿有心先把巴全送上去,担心把上面的人吓住了,还是自己上去先说好了再办吧。再有,他一次没从这里上去过,还得做个样子给他看。
她把绳子系在腰间,两脚蹬在石壁上,双手扯住绳子,上面拉着,双脚蹬着,像是慢慢地飞檐走壁,不久就闪身进了岩洞。
“你在底下遇到水鬼了?”
凤儿刚站正身子,劈头盖脑就吃了一个毛栗子,抬头一看,原来是青苗,旁边站着林容。咿,昨晚上吊她下去的那两个女人呢?
看见她一脸的疑惑,林容也有几分抱怨:“你也是的,怎么耽误这么长的时间?两个值班的丢了几颗石子下去也没有动静,以为你出现什么意外呢?要去报告我们,留一个人在洞里又害怕,两个人一起跑去了。”
青苗依然生气:“现在吃吃不饱,睡,睡也睡不好,天没亮就把我们叫醒,得,让她们回去吧,只好我们两个来扯你这大小姐。还以为你搞了好多呢,也就这么半竹篮……”
“天黑也不好搞,所以耽误到现在吧,”林容息事宁人地劝告,“走走走,都回去,还能睡个回笼觉。”
“啊啊啊——”凤儿不走,扯着张夫人到洞口,指着下面,表示底下还有人。
“谁呀?”青苗也凑过来,正是黎明前的黑暗,哪里看得清楚。
凤儿拉着张夫人到灯笼底下,捡起一块石子,写下了一个“巴”字。
“巴全?是他在底下?”林容欣喜万分,“他没有死?”
凤儿点点头,把鼻子按下去,把颧骨按下去,又用手指在脸上胡乱点点。
林容明白了:“你是说他毁容了是吗?变得很难看了?”
“管他南看北看,先拉上来再说,我们都是共患难过的人呢,还能把她丢下不管吗?”青苗快人快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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