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求雨请来王元帅

两人只顾说话，宫外之人开始喧哗起来，声浪送进宫中，守卫队长来报告，说元帅再不出来，她们就要进宫请了。

“让她们闹去，胆子倒不小，还往宫里射箭，你的卫队吃素的吗？打死几个，看他们还敢不敢闹！没经我同意你出去了，就再也不准进来！”王玉还是不放他走，说不把儿子缺奶吃的问题解决，当父亲的别想出门。

王立就说，不出门去怎么解决？这皇宫里都是少男少女，有奶也没有奶水呀。跟着又补充一句：“除非你让我临幸几个，就是百发百中，让她们怀上孩子，也得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之后啊。”

“你敢！”

王玉柳眉倒竖，王立马上噤若寒蝉——宫里死过不止一个女子了。可是，不管怎么说，头上还顶着一顶乌纱帽，这样的大事都不参加，真想与全城人为敌吗？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金豆脱离了他妈妈的怀抱，咬着奶头的嘴放开了，张嘴就哇哇大哭。王玉把另一只奶塞进他的嘴里，孩子吸了两口，她仿佛被吸了血一般，牙关紧咬，峨眉双皱，身子像被吸空了一般，可是金豆的嘴巴里还是空空的。于是，母子俩一起流泪。

王立心疼，也找到了理由：“我说要找个奶妈吧，靠王一这老头到哪找去？靠钱嫂那个老太婆到哪找去？今日求雨，男女老少都参加，我正好趁这个机会看看有没有奶妈？”

“原来，你出去是看女人奶的？”王玉斜着眼睛看他。

往日美人儿多可爱，可是一生了孩子就胡搅蛮缠，他又好气又好笑，笼着袖子坐到一边去：“好，我不去，你去吧，你去看吧。”

无可奈何，王玉只有放他出门。

走出门来，祈雨的队伍跪迎下来，竟是黑压压一大片，七零八落的声音嘈杂地响起：“请元帅领我们祈雨！”

看见一片饥饿得变形的人群，王立此时后悔自己穿得太光鲜，长得太肥胖，他读出了人们眼睛中的怨恨却不予理会，心想，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吃什么？大家都挨日子吧，我有权势，我该享福，谁能奈我何？但是他什么话也不说，只顾领头向护国门走去。要从那个地方开始，走在跑马道上，绕城一周，最后再回到这里，进入附近的护国寺。

他的身后是四个老头抬着的门板，上面有一条泥巴做的龙。两根树杈当成龙的角，两个鸡蛋壳当做眼睛，圆滚滚地鼓出来，却泛黄发灰，脏兮兮的模样。身上的鱼鳞是蚌壳做的，稀稀落落的大小不一，像是一条丢盔卸甲的残龙。

锣声开道，鼓声垫后，中间是摇旗帜的人群。卸甲的娘子军形同村妇，更多的是半大的少年和老汉，手举画着小龙的三角旗子，上面写着＂油然作云＂、＂沛然下雨＂、＂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字样，旗帜虽然鲜艳，但人们在烈日下人们晒得奄奄一息。

高亢的唢喇声忽然一响起，锣鼓声就停止了，那悲凉的啼叫把人心高高拎起，随着音阶的下滑才慢慢落下来，一些从心底里发出的呼唤又凄凉地迸发出来：＂阿弥陀佛──龙王爷下雨呀───＂

＂阿弥陀佛──龙王爷下雨呀───＂

＂阿弥陀佛──龙王爷下雨呀───＂

…………

此起彼伏的悲鸣，穿透了多日来死的沉郁，给饿得无力挣扎的人们一丝活下去的希望，伴着他们经过了八道城门，绕钓鱼山一周，最后进入护国寺。

这庙在城的南面，是晚唐合州名僧石头和尚初建，南宋绍兴二十五年又由思南宣慰作了扩建，堂廓殿庑一百多间，不但有罗汉堂、药师殿、藏经楼，还有宽大的客房，僧房等，连同天井容纳千把人不成问题。

王立跪到井台边，一个身穿大红袈挲的和尚走上来，徐徐三跪九叩之后，向这口名之＂龙眼＂的井中吊下白玉瓶，全身俯到井里，好半天，才吊上一点水，转身恭恭敬敬地送到旁边的方丈手中。

方丈接过，用一枝干枯的柳条沾水，洒几点到王立头上，口中念念有词后，法器声响大作。方丈又在井台上烧了一道黄疏，带着十六个法师绕着草龙转了几圈，再洒几点水到草龙的龙头上，引导草龙又绕龙眼井三周，再引进药师殿，领着舞龙人将龙盘到供桌上，龙头朝着琉璃光中法相**的如来佛。

这时鼓謦齐鸣，方丈领着众人发出一致的呼喊：＂龙王老爷啊──你喝令风师、云师、雨师、雷公、电母统统降临吧──＂

三呼之后，王立跪在丹樨之上念起了祭词：

＂四月初五不闹灯，请来龙王到鱼城。

天旱两年不下雨，苦我军民十万人。

内无粮草外有兵，树皮草根都吃尽。

易子而食家家哭，吃完战马个个惊……

苍天啊，你风不调，雨不顺，让我一城之主如何把道行？

佛主啊，你坐法坛，闭眼睛，怎不保我大宋江山众黎民？

龙君啊，你朝行风，暮行云，怎不为我钓鱼山上降甘霖？

…………＂

念到此时，他的声音呜咽了，底下的人呼天抢地，哭声震天，把他的祭词声也淹没了，他这才觉得自己假戏做过了，不必这样太认真的。

他习惯自己出声时四周鸦雀无声的，反正没人听了，他也停止了撰词。朝下面望去，都是些半老太婆，还有就是少年郎和老头子，不用说少妇了，就连中年妇女都很少，因为那最起码有一头青丝。

哦，终于看到一个：身材苗条，头发乌黑，低头祷告之后，再抬起头来，居然是翠翠，老老实实地跪在下面，听到上面停止了说话，抬起头来，与王立四目相对，突然脸就红了。

王立也有几分吃惊，这女人嫁给朱铁匠了，穷得叮当响的人家，怎么还过的有红似白的？连身子都圆润了，似乎，似乎像她给两个女儿喂奶时候的样子。口中念念有词，却全神贯注地望着台下，时不时扫翠翠一眼。

就在他祭词念完，手一抬，示意大家站起来，翠翠终于直起了身子，王立突然看直了眼睛，因为他的前妻胸前有两团潮湿的印迹。那是奶痕迹。他确定无疑，毕竟自己已经当过三个孩子的爹了，还没有成家的时候，就因为安节的妻子马青苗跑到城楼上找丈夫，耽误的时间久了，没有及时喂孩子吃奶，奶涨出来了。

今天这些求雨的人出门的时间也长了些，先是等他出宫，然后绕城一周，再到寺庙念经做法事，已经过晌午了，奶水自然淌出来了。呵呵，这不正是现成的奶妈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个女人好说话，只是他丈夫恐怕有些不太好对付。王立用眼睛四下搜索，朱铁匠怎么没来呢？难道对我有忌讳吗？

回去有交差了，他心情松弛下来，草草结束之后，本来泥龙应该往河里送，可是，既不能开城门，也不能从飞檐洞推下去，暴露了这个洞口，影响晚上取水。只有往水井里放，龙体泥巴已经干了，放入水中犹如丢下一块大石头，溅起三尺多高的水花，众人纷纷散去，都很高兴，以为龙王一定会降雨下来。

祈雨之后，翠翠是一路小跑回家的。出门的时间太久了，床上躺着病人，还有等着吃奶的女儿，不是规定每户必须去一个人，她是不愿意出去抛头露面的。山上人人都在挨饿，自己却还在怀孩子生孩子，尚且还是一个二婚的女人，怎么好意思面对众人呢？偏偏还要直面自己的前夫，他还盯着自己不转眼，地下要有个洞她都能钻下去……

总算结束了，匆匆推开家门，听到后面传来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声，也不知哭了多长时间，声音已经嘶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这是怎么回事？丈夫躺在床上，女儿放在他身边的，他怎么也不抱一抱哄一哄啊？

她踉踉跄跄地跑进去，一看傻眼了：女儿躺在地上，丈夫也躺在地上，歪着身子，伸出双臂，像是要抱女儿的样子，却又够不着，双目紧闭，有出气，没有进气，身子却僵硬了。

翠翠不知道先救谁好，仓促间蹲下来，拍拍丈夫的脸颊，口口声声喊着官人，官人，却听不到回答。只有抱起孩子，把奶头塞进她的嘴里，止住了孩子的哭声，挪出一只手忒丈夫，拼命地摇晃他，没有动静。她来不及哭，来不及喊，只有抱起女儿，想去给丈夫烧点水，可又担心来不及了。赶紧用小碗放在桌子上，俯身把另一只奶寄出半碗，又蹲下来，往丈夫嘴边送。

他依然不动，嘴也不张。翠翠狠狠心，从女儿的嘴里拔出奶头，把孩子放到床上，找到勺子，把朱铁匠的嘴撬开，把半碗奶倒进去，听到吞咽的声音，她才伴随着女儿的哭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摇晃着他：“我的夫君啊，你可不能把我抛下，你要走了，我和我女儿怎么办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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