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人在一边商量,凤儿又放下一只桶,居然扯上来一桶黄豆,她又是哭又是笑的,林容的眼眶也湿润了:“还好,我们没有看错人,尽管杯水车薪,但他已经尽力了……”
“里面有信呢。”青苗从桶里面扯出一块麻布来。
林容凑过去看,灯笼底下,能看见上面写着字,情不自禁念出声来:“想接凤儿去过节。”
青苗一把扯过风儿讪笑道:“真有人惦记着你,傻人有傻福啊!”
“呵呵,”林容把脑袋拍拍,想起来了,“呀,今天是端午节,我们都忘了。”
“哦,过什么鬼节啊?看不到划龙船,连我的孙子都没有粽子吃……”青苗懊恼极了。
只有风儿欢喜雀跃,用手比划了个粽子形状,装模作样咬着吃,然后又拍拍胸脯,再用双手捧出。
林容笑起来了:“你是说,你有吃的还给我们带回来是吗?”
懂得这意思了,青苗对她说:“去吧,吃粽子去吧,过节去吧,我恩准了。也不指望你给我们带什么来。”
“其实,我们应该多动员一些人出去,不是能减少城里吃饭的负担吗?”
“问题是,有几个人愿意出去当顺民?钓鱼城出去的人,都是蒙古人的仇人,还不把他们斩尽杀绝吗?”
“凤儿出去,也只能悄悄地隐藏在合州,千万不能说是钓鱼城出去的人。如果有饭吃也就别回来了。”
听林容这么一说,青苗点点头,最后想想,还是拍拍她的肩膀:“张夫人说得对,巴全既然愿意收留你,别回来了……这么多年,你跟我也受够了罪,好好过你的日子,说不定,我们以后还要去投靠你呢……”
一向坚强的主子从来没这样说过软话,凤儿的眼泪突然往下掉。林容事先准备的有木炭,布片,就在上面写几个字:“凤儿不用回来,你们好好过日子。”
等林容把写好字的布片揣进凤儿的怀里,青苗已经把绳子系在凤儿腰上,她走到洞口又回身过来,先抱抱张夫人,又抱抱马青苗,再次爬到洞沿口,两人慢慢地将她放下山洞。
“回去吧,以后少个人吃饭了。”马青苗长叹一声。
林容听出她话面的惆怅,也不说穿,提醒道:“绳子还没有收呢。”
扯绳子的时候发现不对劲,不是很重,也不是很轻,像是一大包什么东西。提上来一看,一个大麻包,扎得结结实实的,捏了一下,对青苗说,是让巴全搞车前子和金钱草来治山上人的水肿病,他也记在心上了,难为他,这么多东西怎么送过来的呀?
青苗点头道:“巴全实诚,凤儿交给他放心了。”
林容问她怎么舍得呢?她叹了一口气,说舍不得孩子打不得狼,两桶豆子一捆草药,权当是他付的聘礼吧。说完,一手提一桶豆子就要出山洞。剩下一包草药当然该林容扛。她放到肩膀上,空出一只手要去取灯笼,突然停下来,说包中间有别的东西。青苗不相信还有什么别的宝贝,说还是回家再看吧,就是给我们金银珠宝也用不上。
“不掏出来硌背哩。”林容说着放下麻包,打开来,看见里面果然是两种草药,再把手伸进去掏了半天,摸索着往口子扯,笑眯眯地问青苗,“你猜是什么?”
“还能有什么?”
“你刚才还在说,你孙子都没吃过的东西……”
“粽子!”青苗兴奋地大叫起来,“过去,我们不稀罕,可娃娃前两年小,没办法吃,这两年哪里有糯米?总算能让孙子第一次过上端午节了,来来,我来扛,你提豌豆和灯笼吧。”
两个女人孩子似地兴高采烈回到家里,清点一样样东西,一桶豌豆,一桶黄豆,一大包草药里面真实还有一包粽子。两人扳着指头算计,打算分给哪些家庭。
林容还说给翠翠家送一碗去,青苗才长叹一声:“翠翠真是命不好啊,她那一片房子都烧了,怎么起火的谁也不知道,她到哪去了大家都不晓得。”
林容听了半天不说话,最后也只能说翠翠命苦。
青苗却说,原来以为凤儿命苦,现在总算有个好归宿了,巴全那个男子还真有良心,到哪里都忘不了这个丫头,她起码到合州城里饿不着了,真应该感谢张夫人这个大媒人,只是时间仓促,也没来得及给他们些银两,空着两只手,他们住到什么地方去?吃什么呀?
话语当中有几分依依不舍,林容让她放心。说老屋的地基给他们,那个地方还埋着一些钱财,让巴全盖两间小屋,靠着他厨师的手艺做点小买卖。听说在临安学了做熏鱼的方法,想要维持生活不困难。
跟着,青苗又不高兴了,愤愤地说:“在异族人的手里讨饭吃,祖宗八代都倒了血霉,要是我,八抬大轿抬我都不去。我看还不如把他们两个都弄上来呢。”
“都扯上来起什么作用?多两个人吃饭而已,我是让巴全看看有没有办法毒死赵安。”林容把他两个人商量的办法一五一十告诉了青苗。
“好得很!赵安那个鬼东西真是该死,”青苗恨得咬牙切齿,“大宋江山就败在这些叛徒走狗手里。他对我们是一本全知,现在肯定住在合州,随时准备进攻我们钓鱼城呢,能把他搞死那一定大快人心。”
林容紧蹙双眉,忧心忡忡:“赵安那个东西狡猾得很,我担心巴全……”
“怕什么,怕什么?舍不得孩子打不到狼,我是年纪大了,要有机会我都去把他杀了。”
“我知道,你是杀了蒙哥大汗的先锋元帅的,巾帼英雄啊。”
“算了算了,别说那些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也只有靠巴全了。你还真是个干大事的人,运筹帷幄,把风儿送去祝他一臂之力,好,妙!”张夫人赞许她,青苗很受用,但是又依依不舍,“从小到大我们都在一起,现在她一走,我心里空落落的,万一有什么意外,那丫头再也不会回来了。”
“吉人自有天相,也未必吧……”林容想起与巴全商议的事情,心中有几分忐忑,似乎有不好的预感。
“不管成不成吧,安插两根钉子到赵安那边都是好事。”
秋风又起,落叶飘飘,天冷下来,旱情却没有解除。嘉陵江的水虽然取得艰难,但也能勉强维持大家饮用,大批粮食却没有指望。好在,更深夜黑的时候都会有巴全与凤儿送来一些,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也能减少一些饿死的人。
重阳节之后,飞檐洞下突然停止了救济,洞口放下的水桶,再也没有一桶一桶的谷物和豆类。青苗开始怀疑是不是值夜班的人拦截了粮食,不会有这么大胆的人吧?与林容、史娇娇分别领班,却没有发现异常。
林容就说,每回要运粮食来,是没办法涉水过河的,一定有小船,有月色和星光的晚上容易暴露目标,再等等吧。
等了半个多月,连着好几天月黑风高,终于等来了山洞下的物资:豌豆,黄豆,高粱,荞麦……一包接着一包。两个人本事不小啊,这要费多大的劲才能收进来呀?还有多少?林容当班,真想问问情况怎么样?最后扯上来的重量大不同,居然是凤儿。
“你怎么回来了?”林容问道,“巴全还在下面吗?”
“哇哇……”风儿抱着林容嚎啕大哭,一手指着山洞外,呜哩哇啦叫嚷了一阵,那眼泪水已经把林容的衣服打湿了。
林容已有预测,还是有几分不甘心:“巴全怎么了?”
凤儿放开林容,就往洞内的草铺上一倒,闭上了双眼。
“你是说,巴全死了吗?”
对方坐起来连连点头,然后抱着脑袋一边哭一边摇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尽管林容原来有预见,也还存在着侥幸心理,希望巴全平安无事,在泸州那么艰难的日月都度过了,这个坚强的厨师难道在阴沟里翻船了吗?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熏鱼难道没有发挥作用?赵安死了没有?
对于后面两个问题,风儿一个劲点头,令人感动不已,这就是说,义弟用自己的死亡,换了敌人的死亡,死得有价值啊。再看看山洞里陈列的东西,都是凤儿送上来的,那也是巴全准备的。他把对敌人的仇恨付之于自己行动,把对凤儿的爱推及到对钓鱼城军民的爱,好男儿啊。
林容又是悲伤又是自豪,更多的是惋惜:他刚刚把凤儿接过去不久,能够安家了,能够过正常日子了,他还是不愿意在铁蹄下生存,铁心要为他全家报仇,是怎么走上不归之路的?她想了解一个清楚明白,但是哑巴说不清楚啊。心里着急,看来只有依靠另一个人了。想到这里,她让民团的一个女兵去喊马青苗来,她和凤儿生活的时间更长,可能更懂她的哑语,还有带来的这些东西都要分配,都要和她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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