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墨恭在常溯城没有自己独立的宅子,一直住在嵘王府内,但凡嵘王有什么招呼,他就要放下手中一切事物赶去。
这日如往常一样,替嵘王出谋划策解决几个小问题后,封墨恭百无聊赖返回住处。唯一不同的是,今天他那间令其他门客艳羡的奢侈大院里并非空无一人,一道等候许久的身影在树下伫立,怀里抱着蜷缩成一团的小狐狸,脚边放着一大坛酒。
“稀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封墨恭一声嗤笑,迎着苏青黛伸出手。
雪团听到他的声音,抖抖浑身雪白皮毛站起,回身踏着苏青黛手臂凌空一跃,稳稳地落在封墨恭手臂上。
“小家伙越来越喜欢我了,就是不知道它主子什么想法。”封墨恭抱起雪团,雪团撒娇地在他颈间来回磨蹭,和当初见到他必然龇牙咧嘴咬上一口的态度大相径庭。
苏青黛踢了下脚边酒坛,语气不容拒绝:“陪我喝酒。”
“喝酒可以,总得有些理由吧?我知道你酒量好,万一你把我灌醉趁机不轨,我岂不是亏大了?”
“怕我一刀剁了你?”
“怕你酒后乱了性,扒了我再——”
原本应该刺向邵季城心口的那支发簪,悄无声息停留在封墨恭眉心,终止了他喋喋不休的调笑。
苏青黛直视他微挑凤眸,语气沉沉:“心情不好,别惹我。”
封墨恭一耸肩,扛着雪团弯腰提起酒坛,顺手缴下苏青黛手中发簪:“这东西我收着,太危险。等你心情好了,不会握着它乱捅人时再还你。”
苏青黛定定看了他半晌,转身一指门外:“换个地方,我不想在你这里喝。”
封墨恭是嵘王最为倚重的谋士,不管有什么大事小情都要来找他,一天不得闲。苏青黛不愿在风口浪尖上再被人发现与他有密切往来,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替他避嫌,少不得要找个清静无人打扰的地方。
“君弈原来住的院子,现在可有人?”苏青黛忽道。
“没人,荒废着呢。那是整个嵘王府最破旧的院落,没有谁愿意搬过去住。”
“就到那里去。”
苏青黛一勾手指,雪团重新飞扑回她怀中,一边舔着皮毛一边赖在她怀里往君家兄弟曾住过的小院走去。事实上苏青黛还挺喜欢那间院落的,虽说有些破旧狭小,但是在君弈精心侍弄下,那院外的翠竹、院内的花草,无一不彰显着雅致,要比这偌大的嵘王府任何一个角落都令人心旷神怡。
封墨恭作为一个尽职的苦力兼陪酒客,表现得还算老实,一路上没再不着边际乱开玩笑。到了荒废的院落中,他殷勤地扫去延伸到堂外的木质地板上的灰尘与落叶,铺上两个蒲团,酒坛往中间一方。
“唔……忘记拿酒杯了。”寻觅一圈回来,封墨恭将一支竹酒斗递给苏青黛,隔着酒坛盘膝而坐,“凑合用吧,我懒得回去取。”
苏青黛接过酒斗,草草撕开酒坛牛皮纸封,提起一斗酒送到口中,仰头灌下。
她买了烧酒,常溯城集市上最烈却不是最贵的,据说很容易醉人。她倒希望自己能大醉一场,醉里淡看生死,戏言恩怨,能痛快打骂,也能狠狠在谁胸口捶上几拳泄愤。
那般烈酒,便是嗜酒如命的酒鬼也极少这么喝的。眼看苏青黛接连三斗饮下,封墨恭倒吸口气抢过酒斗,咚地丢进酒坛里。
“你这是喝酒呢,还是喂牲口呢?”
“你少管。”苏青黛不停,去抢酒斗。
封墨恭做得更绝,索性抱起酒坛挪到自己另一侧,而后挥手抓住苏青黛手腕,把她拉到自己面前:“是不是君弈出了什么事?”
“没有。”酒太烈,辣得喉咙生疼,苏青黛还是咳了几声,“圣上没对他怎么样,来之前我去看过,他已经回家了。君清还留在太医署,说是有新来的太医,或许能对他的病有些新疗法。”
“既然谁都没事,你这又闹的哪一出?”难得的机会,封墨恭毫不客气一手揽住苏青黛肩头,若无其事道。
苏青黛没挣扎,只是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深吸口气端坐,顺势把他放在肩头的手臂甩掉。
“我大概真的冤枉了圣上,他说祁南王府血案与他无关,宁王也愿为他作证。那些他派来在我宅院附近乱转的人,是为了保护我,避免真凶再次下手。”苏青黛将寝殿里与邵季城的对峙简述一遍,末了附上长长叹息,“回到帝都忙碌这么久,到头来不过白忙活一场,还险些把君弈搭上。”
“仕途是他所愿,你不过帮他铺了一条路而已,何来过错?”提一斗酒,嗅了嗅,封墨恭有些尴尬,“这么烈的酒,一坛下去,你确定不会对我做什么?”
“少废话,把酒给我。”
苏青黛仍是执拗地抢酒,封墨恭躲了两下也就随了她,只不过在把酒斗给她之前,自己先喝了一口。苏青黛瞪他一眼,但终究没有表现得有多嫌弃,接过少了一口的酒又是一饮而尽。
其实除了邵季城邵正则和君弈等等给她增添的烦恼外,她还有些羞于启齿的话,不知道适不适合向封墨恭说。
有关祁南王,有关她娘的,一团连她也说不清的乱麻。
许许多多烦恼闷在心里,斗里的酒跟着一杯一杯下去。苏青黛只喝酒不吭声的状态让封墨恭颇为担心,在酒只剩下半坛的时候,终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犹豫不决。
“有心事就说,什么时候你学会倾诉了,病也就没那么容易发作了。”他抢过酒斗,总算喝上第二口酒。
苏青黛不再跟他抢,垂着头,蓦地歪头靠在他肩上。
她身上酒气扑鼻,却又混杂着独属于她的某种淡淡香气,比单纯的酒香更加醉人,令得封墨恭一时忘了斗里的酒,手一偏,洒了大半。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至少你没亲眼见到父母死去的惨状。”苏青黛闭上眼,轻轻呢喃。
她这话,旁人听了大概要火冒三丈——哪有专挑人家伤口戳的呢?父母都已不在人世,又落得至今未能洗脱清白的天大冤屈,说什么羡慕,谁听了不觉得是讽刺?
可偏偏,身边这个男人懂得她,容得她,知道疼她。
“不介意的话,你那些噩梦,分给我一半吧。”他握住她微凉手掌,掌心温度还是那样暖,温柔得,让她无从抗拒。
凰临九天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