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局当前,聪明的朝臣都懂得屈服避祸明哲保身,谨慎如牧宗瑞更该如此。
然而,他来了,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站在苏青黛面前。
牧宗瑞只是深深看了苏青黛一眼,而后朝皇贵妃深深拱手:“草民牧宗瑞见过皇贵妃娘娘。”
“牧左丞快起,妾身哪里担得起这般大礼?”皇贵妃连忙扶起牧宗瑞,语气犹疑不定,“牧左丞来这里是为了……”
“是为了与皇贵妃娘娘和东陵王共商要事,略尽绵薄之力,以挽救我浮余国之灾厄,渡百姓之劫难。”
牧宗瑞这番话语气诚恳,不像作假,可这与他一贯不出头不落后的作风实在不搭。
不等众人试问,牧宗瑞先一步朝封墨恭与苏青黛拱手致敬:“先前因一些旁的干系,冷落了东陵王与封先生,牧宗瑞在这里向二位道歉。昔时总以为二位会影响到犬子,所以才不敢让他与二位过多接触。如今得知二位为了我浮余国江山社稷不惜身入乱局,更是冒着巨大危险来挽救我朝,我才明白,犬子三世修来的福分,方才能与二位引为挚友。还请东陵王与封先生,受在下一拜。”
牧宗瑞是苏青黛的长辈,封墨恭又与她有再亲近不过的关系,二人作为晚辈自然不能受牧宗瑞这一拜。一左一右将忠正的前任左丞相扶起后,封墨恭率先开口:“想来牧左丞是从天枢那里得知我们动向的。既然如此,牧左丞应当知道现下的情况,不如就长话短说吧,青黛不便久留此地。”
“自然,我自然懂得。情况是这样的——圣上久未临朝,朝政都被君丞相把持着,我和一些老臣心有疑虑结伴前往探视,却被君丞相拒之门外并反施压力,迫不得已只好辞官。”牧宗瑞沉沉叹口气,“人虽走了,这颗心却还牵挂着浮余国的社稷,那些和我同命相连的老臣也是一样。我就是想来问问,皇贵妃也好,东陵王和封先生也罢,是否真如天枢所说,已经有了什么计划?”
皇贵妃和封墨恭不约而同看向苏青黛。
君弈占尽天时地利,仗着巧妙手腕也算抢了半份人和。在这种不利局面下,一旦他们的计划泄露,那就是真的满盘皆输,再无转圜余地了。
是否该信任牧宗瑞,取决于苏青黛。
苏青黛寄宿丞相府一段时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以熟悉一个人,也足以了解一个涉世未深的人,却不足以了解一个深谙处世之道的人。
可是眼下状况,究竟该放低门槛力争每一个可能成为盟友的人,还是该更加警惕,谨防背叛?
少顷犹豫后,苏青黛有了决定。
“能得舅爷相助再好不过。”
轻描淡写一句,封墨恭和皇贵妃便明白,她这是接受牧宗瑞的加入了。
苏青黛选择信任牧宗瑞并不让封墨恭意外,他轻轻揽住她瘦削肩头,毫不在意牧宗瑞看待二人的关系,眯起眼眸,唇角微翘:“时局紧张,舅爷不怕牵连牧家么?”
牧宗瑞是她的舅爷,谁允许他也跟着乱叫了?苏青黛白他一眼,视线撞在他厚如城墙的脸皮上,嘭地一声被弹回。
“国将不国,家何安在?我是牧家家主,却也是圣上钦点的丞相,不惜一切也要为圣上守好这江山万里,哪怕要付出全族性命的代价。”
这一番豪言壮语不太适合瘦而高的牧宗瑞,但由他说出来,别有一番铿锵坚毅,就连从不在意前朝之事的信陵公主也有所动容。
话音落地片刻,牧宗瑞又沉沉叹口气:“来时路上我还想着另外一件事——我在相府附近看到有形迹可疑之人,大概是来监视东陵王的,便立刻想到东陵王已经是君丞相关注目标。而今朝中清醒的朝臣人人自危,糊涂的那些还在对君丞相歌功颂德,君丞相若要对东陵王不利,东陵王可谓孤军奋战难得援手。所以我想,不如东陵王就暂住我府上吧——我牧宗瑞虽已挂印,但在这常溯城多少还有些人脉和几分薄面,谁想要动东陵王,也没想象中那么容易。”
牧宗瑞的提议,恰好解决了苏青黛无处可去的困扰。
然而,她并没有轻易答应。
“两位夫人和表兄可知道舅爷的打算?牵涉到全家安危,还是先与她们做一番商量比较好。”
“不必,这个家是我做主,我也有底气向东陵王保证,我牧宗瑞的妻子绝不会做出背叛忠良之事。”牧宗瑞再次行礼,语气愈发坚定,“恨年老体迈,恨一介书生不能持刀杀敌,牧宗瑞一腔救国热忱,只能托付于二位了!还请东陵王和封先生万毋让老头子失望啊!”
原本紧张气氛被牧宗瑞这一腔壮怀激烈打乱,令人血脉贲张之余,不禁又有几分好笑。
信陵公主才有一丝笑意,便被身边皇贵妃轻轻一捅,朝她使了个眼色。信陵公主虽嚣张跋扈却不失聪明,马上会意,殷勤上前将牧宗瑞扶起。
牧宗瑞抬头,目光中多了几分欣慰,稍作犹豫,以一个长辈的姿态轻轻拍了拍信陵公主手背:“犬子不学无术,脑子又笨,以后公主殿下受了委屈千万别忍着。那臭小子,打两顿就知道听话了。”
话里话外意思,显然已经同意了两个孩子的在一起的心愿。
信陵公主脸色微微一红,扭捏低道:“我哪儿舍得打他啊?就是打也从没认真过……”
封墨恭凑到苏青黛耳畔,轻笑:“看到了么?再桀骜的野马,碰上命中注定的伯乐,一样要被驯得服服帖帖——好好好,我是野马,你是伯乐,行了吗?别掐别掐,疼着呢。”
看着三个年轻人沉溺于幸福中的表情,皇贵妃有些怅然若失。
她又想起了无数个日夜默默思念的那个男人。
曾经,他为帝业不得不将她雪藏,用故作的疏离来保护她不受伤害。那伟岸可靠的身影而今安在?
皇贵妃不敢想太多。
她怕想多了,便相信了,也就绝望了。
无声深吸口气,这位久居深宫数十年方才飞上枝头的金贵女子,眼眸里也学着牧宗瑞,多了几分坚毅决绝。
他不在,她还在。
他无法继续守护他深爱的家国土地,那么……她来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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