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情殇

“相处五年，我和阿清彼此了解，所以很快就萌生了谈婚论嫁的想法。当时我和阿清也有想到过，邵季城未必会轻易答应让她嫁给一个平民百姓，阿清便说她会想办法说服兄长，于是我就让她回去了。”

敞开的窗边，血魔望着外面景色负手而立，娓娓道来的语气平淡无奇，却让苏青黛一阵阵心痛——她总觉得师父在说起这段故事时，口吻中透露出一种后悔的寒凉。

当年的事实也的确如她猜想那般，傅容雪和邵清清的缘分，正是因为这一场分别而彻底断裂。

爱到深处情难自已，彼此相爱的傅容雪和邵清清认定二人此生结缘，任谁都不能将他们分开，所以床笫之事，也就那么顺其自然了。当邵清清向邵季城坦白自己与傅容雪已有夫妻之实时，一向豁达开明的邵季城一反常态恼羞成怒，说什么都不肯同意二人的婚事。

不过仅仅是反对，并不能够阻止邵清清的决意，就如血魔所说，苏青黛的性格中倔强的那一部分，颇有几分襄郡主邵清清的影子。

邵清清的指婚请求被拒绝后，她还是义无反顾决定嫁给傅容雪，甚至准备好放弃包括郡主身份在内的一切。而就在这时，傅容雪这辈子第二个厌恶的人出现了。

当时与邵季城情同手足，日后成为唯一一个异姓亲王的人，苏广陵。

苏广陵与邵清清早就相识，但邵清清从来没想过会与苏广陵有什么姻缘，直至邵季城当着二人的面直言不讳，希望他们能结为夫妻，共佑邵家江山。邵清清对突如其来的指婚自然毫不犹豫拒绝，但是在那之后苏广陵便展开了热烈追求，令得邵清清无可奈何。

“阿清她就是那种性子，倔强，却总不忍心伤害别人，到最后所有的伤害纷纷落到了她自己身上。”

故事讲到一半，血魔回头望着苏青黛，眼神带着几分恍惚。

沉浸在过去的故事里太久，回头那一瞬，他仿佛看见了那个巧笑倩兮，令他魂牵梦绕的小师妹。

她们母女如此相像。

“青黛，你可知道为什么我当初不愿让你回到常溯城？”血魔忽然问道。

“有过许多猜测，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是因为师父厌恶这座城池吧？”苏青黛轻声回答。

“厌恶自是厌恶，它捆缚住了你娘，耗尽了她的心血。”缓缓坐到桌前，血魔又陷入仿若叹息的低低沉吟，“但我最怕的是你也如你娘一样，为了邵家，为了所谓的江山社稷牺牲自己……”

越是怕，越逃不脱。

在这中洲第一大国的都城里，苏青黛遇到了封墨恭，因着他开始明白活着的意义，开始再以天下苍生。所以她才会试图去阻止君弈，想要把一个干干净净的朝廷，一个乾坤朗朗的盛世还给百姓。

与她的娘亲邵清清如出一辙。

年轻的傅容雪自信与小师妹的感情无人可以撼动，因此邵清清回皇宫后他并未太过在意，只顾着自己的江湖，忘了爱人的奔波。就在那段时间里，代替傅容雪陪在邵清清身边的人，正是苏广陵。

追求邵清清的人很多，却没有哪一个有苏广陵那般的细心与不同寻常。他从不会用脂粉鲜花来讨好邵清清，每每有闲暇时光，他总是邀邵清清一起去往他所带领的军中，看那些将士们整齐操练；有些时候，他又会带邵清清去看民间疾苦，看所谓的江湖给百姓带来多少灾厄，轻轻在她耳边低语，提醒她，她身上流淌的是邵家的血脉。

自幼向往江湖的邵清清第一次惊觉，自己是多么任性自私，没有顾忌她该担负起责任的子民们。

那便是邵清清生命的转折点。

短短三个月间，邵清清的想法大为改变，她在江湖与庙堂之间，愈发地倾向于庙堂，屡屡介入江湖恩怨进行阻拦，只为不让无辜的人遭受伤害。

这样做的结果可想而知。

终于有一天，一直对江湖抱有芥蒂的苏广陵与江湖人士发生了冲突，数百将士在冲突中丧命，沙场之上骁勇善战的祁南王也被围困。得知消息的邵清清不顾邵季城的阻拦，连夜奔行到苏广陵身侧，苦口婆心想要化解两方恩怨，因而从众口称赞的侠女变成了江湖人士口中咒骂不已的“朝廷走狗”，也成了众人恨不得诛之而后快的人。

远在师门的傅容雪得悉消息，也为救心爱之人不顾一切赶往远方。只是他得到的，并非邵清清那种醒悟，而是一场疯狂与剧痛。

彼时，邵清清已经为保护苏广陵受伤，躺在苏广陵怀中不省人事。傅容雪因怒而狂，有着不世出奇才之称的他凭着一人一刀，满心仇恨，独自砍杀各门派精英近百人，令得山河染血，鬼神皆惊。

便是从那天起，他有了血魔这个名号。

那一场危机是由君子楼出面化解的，傅容雪因滥杀无辜引起武林公愤，落得被逐出师门的处罚，并且被迫答应君子楼，终生不再滥杀无辜，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这结局，我并不后悔。为了阿清，纵是得罪全天下又如何？我只要有她，便有了一切。”望着远处天际的星辰，时过境迁已习惯了淡然处之的血魔平静道，“只是我没想到，在我被押回师门问罪那段时间里，邵季城和苏广陵竟然编造谎言欺骗你娘，说她能活下来得益于苏广陵的拼死保护，而我，则是在关键时刻不敢站出来的懦夫……呵，阿清真傻，她居然信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谁不恋英雄？

被谎言软禁的邵清清哭了三天三夜，最终写下一封书信与傅容雪割恩断义，随后，她接受了邵季城的指婚，成为人人羡慕的祁南王王妃。

“这怎么可能？娘亲她就被这两个人的谎言瞒住了吗？都没有再问问其他人？”苏青黛难以置信。

“没什么不可能的。当时阿清受了不轻的伤，邵季城以养病为由将她限制在宫中，根本没机会与知晓实情的江湖人接触。况且那期间我也没能去找她，她便以为我变了心，转而相信了苏广陵和邵季城的鬼话。”

血魔忽然露出一个笑容，说不清楚是什么味道，垂下的眸中，有了几分与他历来风度不符的黯然。

“当我终于重归自由，她也知道了真相时，一切都已经太晚——当时的阿清已经身怀六甲，她为了你，决定忍下所有自责与愤怒，安安心心地，作为祁南王王妃度过余生。”

却没想到，她还是那样过早地离开了人世。

那是血魔心中，永远无法抹平的情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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