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戍边军中年纪不是最大却在此时间最长的一位将军,副将邓云雷一直是同袍眼中的异类。他带兵擅行诡道,性格喜怒无常,所以被人送了个“无常将军”的名号。
事实上邓云雷并不反感这个称呼,甚至会暗地里沾沾自喜,毕竟能够以出乎意料的兵法在沙场上取胜,是身为军人都会感到自豪的荣耀。
然而一个女人的到来,打破了他的心平气和与得意洋洋。
曾在军中传为佳话的几场以少胜多之战,到了苏青黛的口中却多了“战术可圈可点,然细节疏忽,错失全歼良机”的败笔;他最为自豪的独创兵法,又被苏青黛批为“华而不实,明明三言两语可说清楚,非要长篇大论讨人嫌”;就连他爱若珍宝的那柄重剑,都被苏青黛一眼掠过,落得个“做工粗糙,浪费了好料子”的轻蔑评价。
邓云雷大为光火。
他当然知道这位东陵王与眼下在戍边军挂帅的宁王关系非同一般,所以并没有直接来个暴脾气去争执,而是打着请教的旗号忍下怒气前去问询——在邓云雷看来,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丫头,怎么可能有什么真才实学?连沙场都没上过的小孩子,不过是吹毛求疵不懂装懂罢了。
然而当邓云雷把布防图和沙盘都摆在邵正则面前,期待他的“虚心求教”能够让东陵王原形毕露时,苏青黛给他的却是一份久久不能平静的震惊。
“巨鹿一战,云将军诱敌深入至驿马山谷,而后借狭长地势反身攻击,伤敌六千。这听起来是以少胜多的出色战术,可云将军忽略了此处地形更大的优势——倘若当时云将军再深入一些,过了驿马山谷到山口一代,而后命事先安排在山腰的士兵推下山石,那么敌军势必退无可退,便不说是全歼,至少也能伤敌万人以上,并且不折损我军一兵一卒。”
苏青黛随手在沙盘的山口处一指,轻描淡写解释。
看着对比清楚明了的两种战术,邓云雷哑口无言,颇有几分怏怏不乐。
邵正则看出他的尴尬,淡然一笑:“邓将军有所不知,东陵王对刀剑之类兵器也很有眼光。”
“是么?那东陵王可有什么好家伙事?不妨拿出来让末将开开眼界。”邓云雷哼道。
苏青黛看了邵正则一眼。
邵正则略一点头:“东陵王就遂了邓将军的心愿吧。都是喜欢刀剑的人,或许你们能聊到一起去。”
邓云雷仍旧沉着脸。
而后,在苏青黛将那把玄铁短刀放在桌上的刹那,这位谁也不服气的老将终于放下抱持数十年的高傲,彻底拜服。
“东陵王这把短剑是在哪家铺子锻的?这手艺,怕是连军中都找不出啊!太巧了!”得到苏青黛同意后,邓云雷捧着那把短刀爱不释手,满眼都是羡慕,早没了什么悻悻然。
戍边军中谁不知道,他邓云雷是个爱兵器如痴如狂的怪人?
要是苏青黛肯舍了这把短刀送他,那邓云雷绝对会毫不犹豫把这条命都交给她,出生入死鞍前马后毫无怨言。
当然,苏青黛不可能这儿做,毕竟这把刀于她而言意义非凡,如今也是她唯一趁手的兵器。任由邓云雷好一阵称赞羡慕后,苏青黛收回短刀,安然坐于旁侧:“听宁王说,邓将军曾与青羽军交锋。”
邓云雷本还沉浸在对那把玄铁短剑的艳羡中,忽而听她提起青羽军,登时脸色大白,青白交错,隐隐带着几分恼火。
“东陵王奉命前来,主要就是为了协助对付青羽军。邓将军不必介意过往输赢,只需把你所知消息尽数告诉东陵王便可。”邵正则从旁安慰。
邓云雷嚅嗫半晌,方才带着几分不甘,把他与青羽军遭遇并吃了败仗的不堪往事道来。
邓云雷麾下有五千兵马,这五千兵马皆是戍边军的精锐,占据整个戍边军精锐近一半的数量。月初,邵正则向邻近的潼郡借来三千石粮食和五百斤腊肉,担心半路遭劫,特地让邓云雷带上所有部下前去护送。邓云雷自恃兵法娴熟盛名在外,并没有把护送的任务看得太重要,一路与将士们说说笑笑返回。
没想到才离开潼郡不到二百里,那支让戍边军头痛无比的青羽军就出现了。
青羽军总共也就八百不到的人马,却占了先发制人的优势,几条绊马索和满地铁蒺藜再加上一捆爆竹,把邓云雷手下坐骑吓得咴鸣不止,四处狂奔。这么一出突然袭击下来,原本五千人马就已经散了部分,剩下的三千多士兵刚刚意识到危急拔出兵器,两侧野地里就飞来几十个大木桶。犹如惊弓之鸟的士兵们顾不得仔细观察,挥动武器就是一阵乱砍,把那些木桶纷纷砍碎刺破。
木桶一破,里面流淌出许多黏糊糊的液体,沾了将士们满身。意识到不妙的邓云雷低头一嗅,登时头皮发麻,暗道要糟——那木桶里装的不是别的,而是家家户户都有的菜油,沾火就着。
邓云雷急忙回头,见余下部属身上几乎都有菜油的痕迹。这要是一把火过来,别说杀敌了,他们就是转身溃逃,恐怕也要在此地折损大半。彼时的邓云雷又惊又俱,怎么也没想到尚未路面的敌人竟然不费一兵一卒,就将他这批精锐将士控制得死死的,所有人的身家性命都被敌人捏在了掌心里。
然而,他意料之中的绝望并没有来临。
当所有将士都明白自己命悬一线时,另戍边军闻风丧胆的青羽军终于出现。
青羽军的首领是个带着面具的青年男人,不着戎装不披战甲,一身暗色劲装看上去服帖轻便,说起话来声气朗朗,可见也是个底力深厚的练家子。那人并不与邓云雷说话,一手持着火把,朝后面护送的粮草使了个眼色。纷纷从夹道两侧跳出的一群青羽军士兵蜂拥而上,很快就把那些装载着粮草的牛车拉走,而邓云雷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拼命去抢?当然可以,只是这几十车的粮草与五千戍边军精锐比起来,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就这样,邵正则花费不少力气才求来的粮草,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内,被青羽军不伤一兵一卒抢了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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