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国都城蕴城,刚刚结束一场杀戮便迎来大雨,也算是上天的格外恩赏。陆清池一身戎装走在用血肉开辟的坦途上,心情却不是很好,本想与身边最信任的好友说上两句玩笑话放松放松,却发现封墨恭和焉支一样,在人多的地方坚持走在他身后,而不是身侧。
君臣有道,封墨恭从不会逾越半步,哪怕陆清池巴不得他厚着脸皮赶上来。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别这么正八经的?我现在烦得要死,你们是怕我发火被牵连,还是干干脆脆就懒得搭理我?”终于,陆清池停下脚步,转过身略带幽怨地看着两个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焉支犹犹豫豫看了眼封墨恭,回头小声道:“封大人说,在外面时要把大人当国君一样看待,不能随便走在大人身边或是前面——哦,要是有人行刺的时候除外。”
“胡扯,真有人行刺,你应该在我后面才对,懂吗?”陆清池瞥向封墨恭,“你少教焉支这种不要命的道理,她心眼儿实,真出问题你负责?”
“赔你个媳妇就是。”封墨恭不屑一顾。
陆清池一把抓过焉支拉到自己身边,斜着眼瞪向好友:“焉支啊,以后离这家伙远些。这些年他在外面游荡,不知道都跟谁学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好心眼。等下次再见到东陵王,你可得好好告上一状,别让他舒坦了。”
“想见到她容易,你早点把这些事情都弄妥当后,我就去浮余国把她接来,怎么样?”封墨恭眉梢斜飞,手中长剑一挑,地上的一支残剑飞出,不偏不倚命中角落中意图偷袭的人影。
陆清池回头看看,一耸肩:“那你给我出个主意,他人跑了,我还能怎么办?”
从边陲到都城,陆清池这一路可谓兵不血刃,比预料之中更加顺利地长驱直入宫城。
无论是满朝文武还是平明百姓,对国君高显煜的残暴积怨已久,特别是那些在战场上失去亲人的家庭,更是对这个为一己私利不惜让整个国家陷入战火的国君恨得咬牙切齿。所以陆清池以反对不义之战的名号去冲击笼罩在百姓头顶三十年的乌云时,几乎除了相关利益者外,所有人都予以支持,这才造就了他用短短半天功夫攻下都城的奇迹。
不过一帆顺利中总要有些小小的不圆满。对陆清池而言最大的不圆满,就是被高显煜趁乱逃走了。
事实上这件事怪不得陆清池计划不周,他下令全军以最快速度攻破都城就是为了防止高显煜逃脱。但没想到的是,当他冲进宫城时就被直接弃械投降的守城军告知,高显煜早在两天前就已经离开都城,不知逃往何方了。
“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刚听到风吹草动就丢下满朝臣子和满城的百姓逃跑,那混蛋是怎么当这么多年国君的?老国王也是瞎了眼,偏要给这种人掌权的机会,害得那么多人白白牺牲性命。”
陆清池一阵唠叨抱怨,封墨恭却没听进去几句,自从某个消息传到他耳中后,他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封大人是在担心东陵王吧?大人是不是该安慰安慰封大人?”焉支委婉地提醒陆清池闭嘴。
陆清池看了看封墨恭失神表情,轻咳一声:“我看这边也没什么太要紧的事了,不如你先去浮余国一趟?反正你在这里也是心神不宁的,我见你这样徒添心烦。”
“常白被我赶去办其他事情了,我再一走,你找谁当你的护卫?算师倒是可以,不过看样子他也要走,到时候就只剩下焉支了。”封墨恭剑柄一动,“焉支,之前教你的剑法,可有记住一半?”
焉支脸一红,窘迫地低下头:“只记住不到三成……”
“所以说,我可能放心离开吗?”封墨恭一拍陆清池肩头,朝前面的宫城主殿扬了扬下颌,“反正已经到了这里,不差这三两天。等你这边安顿下来后我再回去。”
“那东陵王……”
“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青黛是个有主见的人,不会因为突然冒出个祁南王就自乱阵脚,放心好了。”
对苏青黛信心满满的封墨恭反过来安慰起陆清池,看得焉支无可奈何。她见向来喜欢互相损上几句增进感情的二人大有再斗一番口舌的态势,便独自往前又走了走,打算是否有一息尚存的受伤士兵可以挽救——她心善,虽然明白陆清池的封疆帝业路必定由无数尸骸铺就,却还是抱着能救一个是一个的想法,时常流连与偃旗息鼓的战场,寻找劫后余生的幸存者予以帮助。
看到焉支走远,陆清池苦笑:“你看,她又去做多余的事了。我跟她说了好多次,别总想着救人,有些人救了也没有好报的。”
“找个心善的女人总比找个毒妇好,知足吧你。”封墨恭嗤笑一声,漫不经心朝焉支望去。
焉支身处几具战死的将士尸骨之间,听到似乎有人在痛苦低吟,她马上蹲下身仔细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接连翻了五六具尸骨,终于找到一个气若游丝但终归还剩半条命的受伤士兵,连忙欣喜地将那士兵扶起询问。就在焉支与那手上士兵对话时,几步远处又有一人缓慢挪动身子,悄无声息地从大量尸骸中探出头。
那是身着王军皮甲的士兵。
陆清池所率军队的敌人。
焉支背对那人,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异常;远远望着她的封墨恭和陆清池却看得清清楚楚,那士兵手中握着某种酷似暗器的东西,正悄悄瞄准焉支。
陆清池陡然脸色大变,甚而忘了自己的身份和重要性,抬脚就朝焉支冲去。然而不等他靠近,早有一道身影仗着轻功领先他一步,在千钧一发之时赶至焉支身旁,把她抓起护在身后,同时一道寒芒冲天而起,瞬息没入偷袭的士兵心口。
咚。
那士兵瞪着不甘双眼倒下时,陆清池高悬的心方才落地,暗暗庆幸幸好封墨恭在。
生死一线间,正是封墨恭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偷袭的士兵距离他们二人要比焉支远上十步左右,如果刚才封墨恭选择的不是去拉开焉支,而是去击毙偷袭的士兵,那么此时此刻,或许他已经失去最重要的爱人了。
“墨恭,今晚我必须好酒好菜伺候你。这份人情我可欠大了,不好好偿还,我怕你秋后翻倍算账。”陆清池赶忙到封墨恭身边,抱住惊魂未定的焉支笑道。
可是封墨恭并没有像平常一样回应他的玩笑,而是皱起眉头,将自己衣袖挽起。
随着衣袖的翻卷,一枚细而短的银针叮地一声落在地上。陆清池意识到什么,登时没了笑容,神色紧张地看向封墨恭手臂。
蓦地,他双眸一紧,嘶地倒吸口凉气。
在封墨恭手臂上,一处细小伤口渗出一滴血珠,那血珠的颜色比起女子常用的螺子黛颜色有过之而无不及。
显然,那根银针是有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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