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注意到邵叔桐之前,苏青黛曾认为邵正则是接替皇位的最佳人选,当初身在凉山送与邵季城三道锦囊中,也明确提到“宁王若承大业必安天下”。
一切转折都是从邵正则被软禁损毁了身子后开始的。
尽管承认起来有些残酷,但苏青黛也好,邵正则也好,知悉内情的人都心知肚明,以邵正则现在的情况,能活多久还是个未知。况且香毒留下的遗症十分折磨人,如今邵正则体弱多病,咳声不断只是最浅薄的表象,真正困扰的他的是长时间辛劳就会头痛、昏厥的毛病,这便注定他无法做个披星戴月、日夜操劳的好皇帝了。
因此,当知分寸、明是非,少年老成又心怀百姓的邵叔桐走进视线中时,苏青黛心里便有了打算。
这个孩子,就是浮余国未来的期望。
“祁南王认可也好,不认可也罢,总之我不会改变我的心意。这次宁王带兵一路讨伐而来,另一个目的便是护送小皇子还都,准备继承大业,而这也是我的选择。”苏青黛没有长谈的打算,她站起身朝苏广陵微微一颔首,面色平静如故,“该说的话都说了,余下的事还请仔细考虑,我和宁王先行告辞。”
见苏青黛要走,苏广陵有些着急,赶忙起身将她拦住:“青黛,等等!你我父女相见何其难得?你怎能就这样走了?好歹再多坐一会儿,多陪我说说话,这些年我想你想得紧……”
“祁南王还是收回你的慈父形象吧。这些年我早把自己当成没有父亲的孩子,从不期望着你会出现。事实上,我倒觉得你就那样死在祁南王府最好,至少不会再增加我对你的厌恶。”苏青黛毫不客气冷硬斥责,转头向苏明皓伸出手,“明皓,过来,我们该回去了。”
苏明皓年纪还小,不知道姐姐和父亲在争执什么,他只知道姐姐要走,父亲不愿让她走,而他也不想走——原以为父亲死了,自己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而今方才得知父亲尚在人世,他那里舍得离开?
多希望,自己还是那个被亲人们宠着惯着的小公子,没有什么灭门惨案,也没有与亲人的生离死别,还能嬉笑着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玩闹在父亲的胸膛前,而不是随着谁辗转千里,颠沛流离……
“明皓。”苏青黛加重语气又唤了一声,紧蹙的黛眉显出几分身为长姐的威严,“还有人在等你。”
苏明皓“呀”了一声,登时脸色有些苍白,面上也多了几分犹豫。
他不想离开父亲,同样也不想离开有些严厉却很疼他的长姐;而最让他牵挂的人,不想离开的人,却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小皇子邵叔桐。与邵叔桐相处的这两年里,苏明皓学会了很多东西,譬如什么叫沉稳,什么叫勇敢,什么叫忠孝礼义廉,什么叫男当肩负大任。
也许,他还不够成熟,还不够勇敢,可是总有一天……只要跟在小哥哥身边,总有一天他会像小哥哥一样,变得聪明又厉害,可以像个大人一样参与到很重要的事情中去,用自己的力量保护所爱的人们。
已经和昔日软弱孩童截然不同的苏明皓,摸掉即将涌出眼眶的泪水,坚定地放开苏广陵的衣衫走到苏青黛身前,朝苏广陵深深鞠了一躬。
稚嫩的童声,听起来依稀多了几分成熟。
“父王,明皓不孝,不能陪伴在父王身边照料。叔桐哥哥是个好人,长姐说,以后叔桐哥哥也会是个好皇帝。明皓长大了,要开始学着做大人的事了,明皓要陪着叔桐哥哥,努力帮他,不让坏人欺负叔桐哥哥。所以……所以父王不要生气,不要伤心,等叔桐哥哥当了皇帝,明皓就可以回来照顾您了。”
大抵是觉得躬身行礼还不够,苏明皓又笨拙地跪下,向生养自己的父亲磕了三个头。
起身时,已经是泪水涟涟。
苏青黛把弟弟轻轻搂进怀里。
从稚童到少年的蜕变总要有些苦涩藏在其中,种种磨难对苏明皓来说已经超过了寻常孩子该有的考验,她这个当姐姐的虽未表达,却也一直心疼着一点点变得懂事的弟弟。若是可以,她当然希望弟弟能跟随在父亲身边,再享受几年被宠溺的幸福,可是在与苏广陵见面后,她彻底断绝了这个打算。
“该走了,此地不宜久留。”苏青黛在邵正则耳边低语一句,而后不动声色朝苏广陵点了下头,“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叫您一声父王。我希望我们不会成为敌人。”
苏广陵哑笑:“血脉至亲,哪里会变成敌人?你不希望我用你的名号,那我回去后不再提起便是。还有,若是你坚决要拥立那位小皇子上位,父王支持你,我相信你选择的人绝对没错。”
“多谢祁南王。”邵正则拱手道谢,从容道,“实不相瞒,今日东陵王特地带我和明皓前来,只是为了验证祁南王是否为本人,毕竟两年前……而今既然知道祁南王尚在人世,我们也就放心了。不过因为事先并没准备更多的交涉事宜,所以也没有更多要事可以商谈。若是方便的话,过两日我再请祁南王到军中详尽商议,毕竟是关乎到浮余国未来运势的大事。届时还请祁南王赏脸。”
“宁王的邀请,我怎能拒绝?”苏广陵客客气气拱手还礼,“既然你们急于回去,那我也不强留了。左右我们两军前后紧挨,想要见面随时的事。只是还请宁王多加费心找过小女,她自小身子就不好,现在有了身孕更是不便,少不得人体贴关照。”
“宁王对我一直照顾得很。尽管放心。”
苏青黛并没有多寒暄的意思,草草结束交谈后,便拉着苏明皓离开那户人家。
才一出门口,苏青黛面色立刻变得警惕,她甚至没有选择来时的平坦山路,而是将邵正则和苏明皓都推进旁边的山林之中,在一片茂密草木间艰难往山下蹚行。
“怎么回事?”邵正则在猎户家时便看出了苏青黛的反常,种种疑问一直忍到离开后才开口问起。
“如果他真是苏广陵,那我只能说,世人都得看错了他。”苏青黛对父亲直呼其名,看似大逆不道,却听得出她口吻中的浓浓失望,“百姓口中那位辅佐圣上多年,立下汗马功劳而仍谦恭自律的人,绝对不是刚才我们见的那位祁南王。从他身上我看不到任何思念我和明皓的真心实意,我能看出的只是他试图遮掩的贪婪、野心,还有杀意。”
“杀意?他是你父亲,怎么可能?”邵正则倒吸口气。
“可不可能,你马上就知道了。”苏青黛拉住邵正则钻入一处草窠中,目光望向隔着一小片树林的山路上。
此时,十余个身着黑衣的人证弓着腰快速前行,脚步轻而无声,放在刀柄上的手随时准备拔刀出鞘。
邵正则倒吸口凉气,隐约明白了苏青黛的意思。
那些人的衣着和行事作风,与当初在常溯城内杀害重要证人周象的黑衣死士,别无二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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