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光察觉到了她的怒意,悲伤的气息充斥二人之间,他想了想,慢慢抬起鲜血淋漓的胳膊,敛着眸子低声道:“你看,我的身上早已没有了佛光,佛已经不要我了。”
从未听过他这样失落而迷茫的语气,留佛心里一空,霎时间失去了什么东西。
她亦说道:“并非佛不要你了,是你自己选择远离它了。佛不是说众生平等吗,怎么可能不要谁?你看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都知道,更何况你是个拥有大智慧的人。菩光,你最能用佛法巧言善辨,而这个理由,是你说过的最蹩脚的谎言。”
没等菩光开口,留佛又道:“暗夜祭痕究竟有多强大,以至于影响你多少我不知道。但你有选择你道路的权利,而留佛……留佛无权干涉。但我想让你知道的是,我不希望菩光消失,菩光是留佛心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要是从此不在了,留佛会心疼,会愧疚,会难过一辈子。”
为了挽救菩光,她不怕与妖魔两界对立,也不怕面对威胁和灾难。可她害怕菩光的选择,和她相反的选择,这才是对她致命的打击!
魔帝,你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执念深到能够撼动佛陀?
“小佛你曾告诉我,要追随自己的本心,如今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与原先的我背道而驰,却与现在的我本心越来越接近。在妖界看似折磨的禁闭中,菩光发现原来喝酒是痛快的事情,原来我也有世俗的情欲,原来我与破戒只是纸一样薄的距离。短短的几天,菩光经历了几千年所不曾逾越的事情,原来都不过是梦入飞花般轻易。菩光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纯粹的佛,但所有经历的所谓亵渎佛陀的事情加在一起,都不敌一件事实让菩光觉得醍醐灌顶,那就是菩光爱上小佛了。”
爱?
爱??!
留佛呆若木鸡的立在血池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菩光居然会说……爱上自己??!!
就算他不是真正的佛陀,可是从小在佛界长大的他,口中除了会吐出经文,会吐出梵音,会慈悲浅笑安慰人的菩光尊者,怎么可能说出爱这个字?怎么可能会和爱情扯上关系?!
“菩光……”留佛艰难的开口,却一时语塞。
“你没有听错,是菩光爱上小佛了,所以一开始菩光就破戒了,只是菩光自己不曾察觉而已。”
“那……选择三魂归一,到底是你在逃避自己,还是在面对自己?”留佛将目光停留在随风轻微摇摆的水晶帘上低沉道。
如果他是因为无法面对爱上自己的事实而选择变成魔帝,从此消失,那他就是逃避。
如果他正是因为爱上自己,才打定主意,让这断断续续延误千年的缘分有个了结,那就是面对。
菩光突然看向她,如星闪烁的眼睛里是参透一切的智慧。
他淡定问:“你知道自己就是殇北缘了?”虽是疑问,可其中的肯定已经不言而喻。
留佛闻言,亦转眸看他,目光交织,再也不是曾经的味道。
她自嘲一笑,干涩道:“你心中不是有答案了吗,又何必问我,我是她,也不是她。”
菩光的心智果然非常人能及,自己不过是不经意问的一个问题,他都能敏锐地猜出大概。
菩光淡淡微笑,一如往昔温暖,没有了佛光包围的他,更让人觉得容易亲近。
他轻声咳嗽几下,便道:“你刚才问我,选择三魂归一,究竟是逃避爱情,还是面对爱情。除了你,或者说除了殇北缘,没有人会问菩光这个问题。那么我说,我即是逃避爱情,又是面对爱情呢。”
二人对话如打哑迷一样,偏偏都能理解对方的意思,那种由心散发的默契感,正是经过了长久的时间的保存,鲜亮如初。
留佛苦笑的摇头,即是逃避又是面对。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菩光的意思?
菩光依旧逃不掉佛法的枷锁,所以他即使是动了凡心,也绝对不可能打破世俗去追随爱情。而暗夜祭痕却不一样,他沉稳,勇敢,不顾世俗又无所顾忌,如果三魂归一,他一定不会放弃殇北缘。
是啊,他逃避了,可是又用另一种方式面对了。
“这不公平!菩光这不公平!”留佛大声摇头道。
“这就是菩光的选择。”血池里的血渐渐下降,而菩光的脸色亦越发红润。
“菩光,求你了,不是这样的,你若是成了魔帝,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情谊可言?前世的恩恩怨怨已经作古,我也不可能再是殇北缘,更无法面对成为魔帝的你!师父对我瞒的紧,大家都对我瞒的紧,可是我尽量说服自己,我只是岳留佛,一个从流放之地幸运解脱的小丫头而已。因为当我自己很幸福,师父在,菩光在,还有很多关心我爱我的师兄师姐。菩光,你别成为魔帝,我也不会成为殇北缘好不好,好不好?”
留佛几乎是哽咽的祈求,她不明白为什么菩光执意如此,她想要救他,却被他推开。
忙活了这么久,心心念念了这么久,才知道最大的障碍竟然是菩光自己。
“你走吧。”此刻菩光更加虚弱,语气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目光沉沉的看着面前的浓稠翻滚的鲜血,似乎再不情愿说话。
这就要驱赶她了?
留佛沿着血池周围转了一圈,目光却始终落在菩光身上,想要从他脸上寻找一丝犹豫和后悔,然而却大失所望。
他确实是铁了心的。
留佛缓了缓沉重郁结的心绪,哑着嗓子最后又问了一次:“你当真不愿和我一起出去?”
菩光似乎动了一下,仍是没有看他,声音平静的犹如一滩冰冷的死水,对着留佛迎头浇下:“你走吧。”
四周静的可怕,唯有石头缝隙中水流穿过的声音,咸腥的血气熏的人头昏脑涨,留佛有些昏昏沉沉,脚步不稳,似乎还听到墨莲在脑海中冷哼一声。
想到她为了救菩光而迟迟未和师父道歉,想到凄凉而终的白漾雪,想到折天戟和缘腓的受伤,最后竟敌不过一句:你走吧。
原来一切竟然是笑话!
她蹲下来,与菩光对视,用平静的语气道:“好,我走,你要保重。”
然后毅然决然的,一步步离开,进入幽暗狭长的深洞,后面一双复杂的视线亦随着她的离开,不曾偏移一分一毫。
这一别,就是永别。
如漾雪一样,这世上再没有菩光尊者了。
留佛脚步越发沉重,每走一步,心便箍紧一分,然后泪如雨下,她记得自己曾在鱼暖湖边暗暗发誓,绝不会轻易掉眼泪。可是漾雪之死,菩光选择消失,她是有多强悍的心才可以说服自己不哭?
流放之地佛光遍撒枯骨花的天神菩光,清竹居里承诺给她做饭的清雅佛陀,仙别后山浅笑任她捉鱼的菩光,再也回不来了。
长长的山洞,是她今生走过的最漫长的距离。
菩光,你躲不过红尘劫而无法原谅自己,究竟是我的错,我还有何脸面有何理由不尊重你的选择?
走到洞口,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然后黑黢黢的洞口宛若吃人的兽嘴,除了涌动的冷风和隐约的腥气,哪里还有菩光的影子。
妖界得到封天印的消息不胫而走,并有传言说三魂已经聚齐,魔帝将不日回归,介时魔帝将会带领魔进攻仙界,报殇北缘惨死之仇!这一消息如雷霆横扫而过,六界哗然。
殇北缘的死因,千年以来仍是成谜,排除魔界和妖界,也只有仙界难逃其咎。
因此仙界各大门派惶惶不安,一边撇清与之相关的事件,一边紧锣密鼓筹备应战事宜,喧哗纷扰的背后是一触即发的战争。
在这人人自危的关头,最沉的住气的便要数天帝了,无论六界闹得多么腥风血雨,战急如玄,似乎只要不把火苗溅到他的天宫里,他都会闭门不出,一句表态也不会传达。
这种情况所有仙界之人也习以为常,因此一遇到大事决断便齐齐将目光锁定在第一修仙门派听颜仙山上,使得本来就焦头烂额的听颜仙山又处于风口浪尖。
然而此刻最大的操控者仍旧潜伏在某处黑暗,正润物细无声的用阴谋织就一张铺天大网。
花园中,阳光和煦,微风拂绿,凉亭外的花丛旁,帝珈拿着精致的剪刀正细细为一棵开的正绚丽的白牡丹修剪枝叶,旁边立着两个手捧喷壶和小锄头的侍女。
芒牙一身暗纹黑袍,浓密头发遮住整张面容,习惯地揣着手津津有味的看帝珈的一举一动。
直到帝珈修剪完了整株牡丹,芒牙才赞叹道:“修得一手好花,下得一手好棋,帝珈啊,你不算计人的时候,还真像人间所谓的俊儒才子。”
也只有芒牙敢这样半调侃的跟他说话,帝珈也不生气,转身接过侍女递来的水壶,慢慢地对着花根浇水。
“想要得到最明艳的花朵,就必须时时为它修剪枝叶清除障碍,想要赢得一手好棋,就必须深思熟虑,他争他抢与你无关,你要的,是他不知不觉进入死局,然后满盘皆输。”
芒牙会心一笑,粗哑的声音吱吱嘎嘎,如被扼住咽喉的喘息声,让人听着极不舒服。
“那你得到想要的花了吗?”他问。
帝珈用手抚摸着翠绿的花杆,被剪之处还渗出透明的液体,他儒雅勾起唇角,自信满满道:“只要修剪的好,给它想要的雨露,何愁得不到最美的绽放。”
然后他长身而起,看了一眼满园绚烂的美景,又拿起剪刀开始修剪另一株花枝。
这时花丛晃动几下,二人闻声看去,就见一个圆滚滚东西扭着身子从中费力地钻出来,一看见帝珈便欣喜若狂的叫嚷起来:“恩人恩人,我知道主人身体里那个是什么东西了,那是灭世黑莲,是恩人要找的灭世黑莲啊!”
大猫又惊又喜,一双鼠眼讨好的看着若有所思的帝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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