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你还记得我最初来的时候吗?”若水停顿一下,大概是在等我的回应,然而我只是盯着镜子,脑袋里不由自主的回到那天晚上。
若水吸了口气,像是很动情的样子,“那天很晚了,”她轻轻地说,“我一个人站在门口等你回来,站了很久、很久,我想了很多事情,我最开始见到你的那个晚会,你说的那句话,我想要告诉你的事,我一直以来的遗憾……我没想过老天会再给我一次机会,去完成当时我没有完成的事。
但我也想,或许我选择错了,我不应该答应阿姨来接近你、照顾你,因为这样会显得我图谋不轨,正如你一开始怀疑我的那样。其实我并不是单纯的来,我是带着目的的,只是那目的是为了像阿姨说的‘能改变少爷一半’而建立的。
我不喜欢别人带着目的接近我,所以我也担心少爷会对我有芥蒂。虽然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完全没有目的的接触,但刻意为之的东西真让人讨厌。我都明白。
从一开始我发现自己对你有感觉,我就没有奢求过未来,因为我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光是家境、性格、思想,还有很多你不想让人知道的过去和你现在做的许多不能对我明说的事情。
所以我一直都明白,我那天的表白并没有让少爷释放,反而将你囚禁了起来,束缚了你的手脚,把我自己变成了你的羁绊。我不想这样,可我又怕自己的离去会让少爷更加的遥远。
我不知道你经历着什么,但我能感受到你害怕失去什么,你渴望抓住什么,你想在未来拥有什么。你在担心我等不了,你害怕我对你失望,你恐慌我们没有未来……”
若水哽咽着,我不停的上翻着眼睛,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不敢大声的喘气。
她全说对了,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
“可是少爷,不管你最后决定是让我离开还是留下,这些话我都要说给你听。人生只有一次,我若水选择你,无关你拥有的任何东西,无关你做的任何事情,只是你内心深处的一份善良和对我的心意。”
我突然听见了脚步声,我的心骤然一紧。
“咔嚓。”
“若水!”多日以来没有高分贝说话的我竟然有一点破音。
我看见她猛然停住。
我又想哭又想笑,没底气地问:“你刚才说让我娶你的事还作数吗?”
我也豁出去了,今天失去南陵和自爱玲,难道我还学不会珍惜眼前人吗?
却没想到若水转过身子嗔怪我一眼:“就这样?我不同意。”
说罢她决然地转身就走,“砰”一声关上了门。我却笑出了声,坐在地上回着神。
三天以后,我们把自爱玲的骨灰埋在了随和的墓里,随氏集团的人上至股东、下至员工全部都来到陵园里祭拜,我和若水自然在最前面。
志成云也来了,毕竟他与随和、自爱玲都是非常好的朋友——兴许是名义上的,不过在场的人,又有几个是真心的,恐怕连我们随家的自己人都是假慈悲,因为在昨天,他们还在问我自爱玲的遗嘱里是怎么分配她的财产和股份的。
我亲妈当然把财产给我留着了。
我心里这么想着,但今天我在陵园里还看见了另外一个我只在照片上看见过、在自爱玲口里听说过却从未谋面过的人——自爱玲的新欢,那个50多岁的志愿者。我没想到他会飞到中国来,特地祭拜自爱玲,还用冗长的德文悼词把现场搞得压抑。
其实人死以后,说那么多干什么。我盯着墓碑发了两个小时的呆,终于人去楼空,园中只剩下寥寥几个人——我、若水、志成云和那个我忘记名字的志愿者。
他大概是真心喜欢自爱玲吧,一直蹲在墓碑旁边看着、抚摸着墓碑上镌刻的自爱玲的名字,用德文乌拉拉的说着什么。
我看向志成云,实在不知道和他说什么,便把目光投向了别处。倒是若水上前和她打招呼,“伯父。”
若水还不知道我们两个人发生了什么,以为我会上前去,回头看我的时候才感觉到尴尬,有些抱歉的看向志成云,为她没有注意到我俩的状况而局促。
志成云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好好照顾他,我先走了。”
“我会的。伯父慢走……”若水看着志成云走远,缓缓的回过头来看我,小心翼翼地问:“少爷你们……”
“这不是常有的事吗?”我故作轻松地一笑,心里却说“这怎么一样”。
我暗自叹口气,踱步到墓碑旁边,看着那个外国佬,“Hey man.”
他转过头来看我,因为他是蹲着,倒是我显得高人一等,有些不自然。
但他听得懂英语,站起身,对我礼貌地鞠了一躬,说:“Your mother is a great woman.我爱她。”
我愣了一下,这个男人真不简单,居然还会说中文。难怪能泡到我老妈。
“你懂什么是爱吗?外国佬。”我有点生气,把对自己的愤怒都转嫁到这个男人身上。
“若水我们走。”我实在不愿意在这个地方停留,对着一个比我还爱自爱玲的人展示自己的孝顺,那不是打脸吗?我这个不孝的人,根本没资格说自己爱她。
“你就不想看看你妈妈你之前说了什么吗?”他提高了些声音,我忍不住站在原地,看了眼若水,若水茫然的摇摇头,低声说:“我不知道啊。我是在手术室外的,只有一个人可以进去。”
我没等若水把话说完就转过身去快步走到那个外国佬面前,“我妈咪说了什么?”
我的态度不怎么友好。
他却不介意,耸耸肩,从怀里掏出一部手机,我耐着性子看着他,他划弄了几下,一反手把手机转向我,手机自动播放起一段视频。
“儿子。”
这是?
听见声音的那一刻,我的心都酥了。
视频里的自爱玲额头以上都是绿布,一看就是在手术台上,我怀疑她录这段视频的时候,头骨都还没有缝上。
若水不知不觉已经站在我的身后,握住了我的肩膀,瘦弱的身子却支撑住我的身体,给我源源不绝的力量。
视频里的自爱玲深深的吸了口气,我听得心里发堵,因为我知道她不想哭,但她好像和我一样忍不住了,她咧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又没有想我吧?我就知道。”
鼻头酸涩,我张着嘴巴,让眼泪挤回去。
“唉,好像真的下不去了呢。你说说你怎么这么讨厌,都这会儿了还不来,光叫我儿媳妇一个人站在外面算是怎么回事儿呢?你以后可要好好对她呀,争取早点结婚,给我生个大胖孙子,然后每年逢年过节给他提提我这个奶奶,好叫他看看,他长得那么帅气,完全是因为他奶奶我的基因,和他那个臭爸爸没有半点关系,哈哈……咳咳咳。”
“Dr.!”我听见旁边有一个声音喊道。
大概自爱玲的情况越来越恶化了。
我见视频里的自爱玲冲一旁摇摇头,然后继续盯着镜头,“儿子啊。妈咪要食言了,没法一直看着你,你自由了。我要找你爸爸去了。我俩都不管你了,你可以尽情地玩了。”
她笑着说着,然后就哭了。
我仍然忍着眼泪,因为我竟然有点生气她临死还这么说。
当眼泪从她眼眶中流出的时候,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发不可收拾,她突然痛哭起来,情绪难以遏制,有一只手上前握住她的手心,镜头超前靠近了不少,我猜应该就是我面前的这个男人替我去安慰了她。
她收拾了一点情绪,但明显还是有些失控,她啜泣几声,深深地吸了口气,哽咽道:“其实我和你爸都是爱你的,都是、爱你的……”
她捂着嘴又一次痛哭起来,视频那头是一阵子的尖叫声和忙乱声,我听见各种仪器的警报声,自爱玲的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在消失,我的心没来由的一紧。
“自爱玲!”
我下意识的抱着手机盯着屏幕命令道。
但我突然意识到,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纵然我再有钱,现在也无力回天。
“儿子,妈咪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从来都是……”
她认真的眼神永远的定格在视频里了。
她人生的最后一刻,还在顾及我的感受,为我的两次不孝找借口,为我的罪孽开脱。
“妈咪……”我还是哭了,拿着手机默默地流泪。
视频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是录像者都不去管的事了,他根本忘记了关掉视频,根本沉溺在了失去自爱玲的悲痛里,正如现在的我一样,虽然盯着视频,却眼神已经空洞。
我永远的失去她了。
没有那存活的百分之五十,没有我所抱有的侥幸心理的结局,没有尽如人意……
外国佬说他要回德国去完成他未完成的事,自爱玲在遗嘱里分给他的财产他不配拿,要全还给我,我却摇摇头,说那是他应得的。
起码,他让自爱玲的余生是开心的。
而留给她遗憾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我不配拿她的钱。
但外国佬坚持归还,最后……
若水就成为了随氏集团的新股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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