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湖小镇的夜晚真是叫我大吃一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与白日的萧条之景大相径庭。
“这……”
“意外吗?”安可诚戏谑着看我。
“你早就知道。”
“呵呵,其实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比你还震惊,因为他们白天掩饰得也太好了。看起来像个空城。”安可诚回忆着说。
谢天谢地,他终于不再假装深沉了。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吃饭吗?”
他突然转了话题,我意识到他不想与我分享经历。可能不太美好,也可能太过美好……
毕竟人都是自私的。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不是在认识我之后才发现的这里,因为如果时间很近的话,在上岛的时候他不会用那么久才找到路。
看来这家伙还有很多的秘密没有告诉我,甚至,他的合伙人鬼哥、鬼哥背后的靠山红爷也都不知道。
没错,在娶了司云之后,我见过一次鬼哥,他对我说了一句话让我确认他和红爷之间是直接联系的,没有中间层,他说,“红爷让我去办的事,你也敢打听?”
他是无心说的,但估计我的表情暴露了我的想法——我发现真相的震惊,所以他当时的表情很怪异,想要掩饰但又知道为时已晚,索性说:“你回家照顾你媳妇去,这里的事儿你少管。”
他略显仓皇的背影更是让我肯定了他是红爷的直系下属。
我在心里大概有了个脉络。红爷→鬼哥——安可诚→我。
一直不清楚的就只有志成云的位置。鬼哥看起来怕他,但每当我抬出他的名头的时候,鬼哥就会说些很不屑的话,意思志成云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地位崇高。
矛盾吗?
有点。
所以当我怀疑志成云就是红爷的时候,我感觉这一切又都合情合理了。他们在一起演戏给我看。
然而到了现在,我心里的脉络又变动了。
因为多了一个不确定因素。原先只有志成云是我不清楚的,但现在看来,安可诚的地位我也只了解到了冰山一角。
当然,可能是我的思路出了问题。这个体系虽然与一般的上中下的各种体制差不多,但因为关系更盘根错节,利益和原则更是说变就变,就使得局面看起来错综复杂、扑朔迷离。
也许表面上看我们是按照红爷→(志成云)→鬼哥、安可诚→(、)我的顺序排列的。但也很有可能是相反的。
安可诚→红爷→鬼哥
我不知道安可诚是怎么看我这个合伙人的,我也猜不到我在他心里的分量,所以我没有办法排列自己。
于是我本身就成为了一个不确定因素。
如果自己的定位都不清楚,又怎么能搞清一个团伙?
我有点头疼。
安可诚带我进了一间饭店,我注意到街道上虽然人来人往,但饭店里的生意却不怎么样。或许和他们室内装修过于简陋有关。
四面白墙,几张桌椅,呵,S市最小最差的饭店也比这个强吧?
“怎么?”
安可诚随着我的目光扫了一圈四周,“觉得不好?”
“不知道怎么说。”我揉揉鼻子,“无法评价。”
“哈哈……看来是很差。”他笑了笑。
服务员走了过来——说是服务员也只是因为他腰上挂了一个抹布一样的围裙,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它前身是白色的!他整个人的气质比褒姒还要痞上三分。
果然如同安可诚所说的,在这里太客气会死得快。毕竟服务员都这么diao。
“就这些。快点。”安可诚冷漠地把菜单斜递给服务员,看都没看他一眼。
那服务员扫了我一眼,我只好冷冷地回了他一眼,他这才下去。
郁闷,这里的人有贱性?
“表现得不错。”
安可诚喝起桌上的茶水来,我还没说话,他就冲我扬了一下杯子,“尝尝,还不错。”
我有点嫌弃地睨了一眼茶壶。他悠哉地品了一口,“我还能害你不成。”
我确实也渴,只好给自己倒了一杯。
小啜一口,确实还可以。
“这是湘湖本土茶,会种的人已经不多了。”
“这里都是外乡人?”我喝着问。
他扫视一圈,“大部分吧。”他放下杯子,“你看那个柜台的老板,他就是本土人。”
我朝安可诚眼睛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柜台的老板看起来六十岁上下,黑瘦,胡子都不是白的,泛着陈旧的淡黄色,左眼好像还是瞎掉的,哦,右眼。
咦?左手写字?
我再看,“诶,这老头的右手……”
“断了。”他转过脸来若无其事地喝起茶,我还在看那老头,谁知道他忽然抬起那仅剩的一只眼睛看了过来,目光犀利得令我条件反射一般转过脸来端茶一饮而尽。
“噗。”安可诚笑着,我翻个白眼,“你什么都没看见。”
“他们湘湖人都有故事,不喜欢别人盯着他们看。”
“你不早说。”我碎碎念道。
“说了你不也好奇?”他又给我添了一杯,“怎么样,这儿比起监狱的生活,哪个更好一些?”
我眼皮一跳,刚要拿起杯子的手停在杯口。
“嗯?”
如果说刚才他说完我还能理解成是他一时口快,那么我都表现得如此明显了,他还继续若无其事地问我,一向善于观察的他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叫人难堪?
原因只有一个,他是故意挑起,而且不打算给我逃避的机会。
我拿起杯子来,看他,“当然是这儿好。”
“是吗?”
他轻轻地问,像是随口说给自己听得一般。如果我刚才没有看错,他似乎不太认同我的想法。
“你没坐过牢,你不知道。”我似乎急于表现自己。
他看着我,耐人寻味地说了一句,“确实,我没有坐过你坐的牢。”
这是什么意思?
“嗯?”
我刚摆出疑惑的表情,服务员就把饭菜端了过来,来回三趟,两菜一汤。最后端了两碗米饭。
齐活。
“吃吧。”安可诚率先拿起了筷子。
我感觉有点吃亏。因为刚才那个话题我是很好奇的,可偏偏被人打断了,这下看来,续上的机会基本为零。
“怎么不吃?”
我只好拿起筷子来。
“其实坐过牢的不止你一个。”他吃着,忽然说。
我兴奋地手都不自觉抖了一下,然后假装镇定地夹菜,“还有谁?”
他笑了一下,好像是嘲笑。
他看出来我的明知故问,我有点囧,看着他,“所以你是为什么?”
“比你好点,我是自己贩毒被抓的。”他说得云淡风轻。
“什么时候?”
“大学刚毕业。”他顿了顿,“在美国。”
“所以……”我双手比划了比划,因为我不知道怎么问,问什么合适。
他笑笑,“当时就是玩玩,做做下线,判了四年,我爸帮我保释,只坐了三个月就出来了。”
他笑着把茶杯里的茶喝完了。
再倒,倒了一半壶空了。他叫服务员再接一壶,然后继续对我说:“美国的待遇其实挺好的,但是关毒贩的地方都是毒贩,所以就比较辛苦一点。”
我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我觉得他们这样做好也不好。好的是,经常打斗,不用官方处理,这些毒贩子就能自己搞-死自己。”他笑着,我却想象到那里的阴暗。也感慨安可诚伪装得如此高明。
但心里也不禁狐疑起来,安可诚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不好的是,活下来的人,多半都不会改教成功。”
我好像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我有时候挺庆幸自己进去过,因为假如没有这个经历,我可能就是跑跑下线,做两天就没兴趣了……”他好像出神了,等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那里是激发人最原始的欲望的地方。”
“……”
“我想你应该能理解。”他忽然看向我。
我有点猝不及防,因为我可能无法理解。他说得最原始……
“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他笑笑,“这没什么丢脸的。你们总是在我背后说我,以为我不知道吗?”
我有点尴尬。
“其实从前我也不知道自己能那么厉害。”他舔舔嘴唇,“因为入狱之前我还是个处男。呵呵,真怀疑自己前二十多年都干什么去了。对了,你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我一怔,或许因为他的坦诚,我也没有多想,坦白道:“高一么高二的时候。我跟别人吹自己能一夜七次,就被‘逼上梁山’了。嗨,我要是知道还有人能一夜五飞,我吹那个牛干什么。”
“哈哈……”他大笑起来,“不过你第一次好早。”
“现在的孩子初中做的都有。”
“嗯。不过我大学之前家教很严,没有想过那些。”
“我家教也严啊。不过……你是听话的乖乖学生,后来压迫太久了,爆发了,变坏了,我呢?我是压根就没好过。”
他看着我,摇摇头,“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看好你吗?”
“看好我?”
“对啊,不然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他笑着。
我摇摇头。
他说,“因为啊,我感觉跟你很像。和你说话不用费太多的心力,因为你大部分时间都是坦诚的。”
我该怎么理解他这个“大部分时间”?
“不过咱俩还是有区别的。”他一本正经。
我笑道:“你毕业了,我没毕业。”
“不是。”他继续一本正经,“咱俩的野心不同。我也是看了好久才看出来。我的野心很纯粹,为了赢、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对抗这个世界,而你……似乎还有点别的什么。”
我的心咯噔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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