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都不要相信……
脑海中盘旋着低沉苍凉的警告,虽然严厉却隐藏关切之心。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被锁链束缚,关在了阴冷的地牢之中,不过几日的时光而已,他健硕的肌肉就成了一堆皱皮贴合在骨架子上,脸颊深陷,那双常年充满自信的眼睛可怖的凸出,里面不再有曾经黑嗔夺目的光辉,仅余无比伤痛。
干裂的嘴角边还挂着未干的暗红色血液,他就那样怔怔的看着自己,说完了最后一句叮嘱的话,如同木头般直直的倒在自己的面前,绝了生息。
原来刚才在脑海中闪过的零碎片段就是这个,原来哥哥一直都没有离开自己,时时刻刻的保护着自己,在她最为纠结,不知如何选择的时候替自己做出了抉择。
酸涩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对方的手背上,嘴角勉强扯起一抹苦笑。
“我终究是辜负了哥哥的嘱托,他让我好好的活下去,我却活成了被人的棋子。”略显沙哑的声音缓缓流出,“刚才我还相信你,吃下了你给我的东西,那不会是毒物吧。”
露在外头的眼睛微微眯起,闪过一丝哀伤,略显粗糙的手缓慢的抽了出来,用力的捏住了黑色的衣摆。
见他久久不语,阴慕华索性就闭上了眼睛,有了放逐自己的想法。
她真是没用,什么都做不好,与其这样被痛苦折磨着,还不如早早和哥哥团聚。
“如果你就这样放弃自己,你的哥哥九泉之下一定会很伤心的,阴家百口冤魂就再也无法沉冤昭雪了,他们也无法瞑目,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幽幽叹息钻入耳中,惹得她又一阵颤栗,她用力咬着朱唇,摩挲着扯过了被子,一股脑儿的将遍体鳞伤的身体藏在其中。
男子见状,更是哀痛,他缓缓站起,艰难的离开了这个地方,毕竟他现在是偷偷来的,可不能被其他人所发现了。
过了许久,她激荡的情绪这才平复下来,钻出了闷热充满潮气的被窝,赌气似的扯掉了蒙在眼前的布条,张望四周。
那个神秘的男人已经离开了,可手中的余温却告诉自己,刚才的一切并不是做梦。
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何会知晓自己的身份,这个身份恐怕就连自己的搭档都不知晓吧。
她单手将瘦弱的身子撑坐起来,背脊倚靠在半旧不新的靠枕上,双腿屈起,将散落在床上的物件一点点的重新装回荷包之中。
就连那枚残缺的玉佩也不放过,那个是唯一能够证明她身份的东西,她本不该将这样重要的东西放在自己的身边,可是她却不舍将其放到其他的地方,只有这样,她才能够真正的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冰冷的玉葱指慢慢的搭在了眉心,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有些发痛的它,缓定心神之后,这才悠悠然下了床。
秀足趿拉着鞋子慢慢的来到门口,玉手搭在了扁下去的腹部,隐约能够听到里面发出的抗议声。
真是的,现在还没到用晚膳的时间,它那么快就饿了,现在厨房里应该还没准备什么吃的吧。
可肚子实在是饿得难受,胃被狠狠的揪了起来,脑子也一片模糊,什么事情都想起不来了。
一路上,那些扫地的丫鬟侧目望着她,眼神中都或多或少的充斥着鄙夷轻蔑。
阴慕华微微蹙眉,对此很是不解。
当她来到厨房的门口时,就被满身油腻,提着铁勺的婆子拦了下来。
“厨房脏乱的很,可不是你这等贵人来的地方。”
玉手抬起,用力抓着凌乱的乌发,她也没有做什么事情啊,为什么这些丫鬟婆子对她充满如此敌意,像是吃不到葡萄发酸的狐狸一般。
阴慕华强忍心中的怒火,厚颜无耻的赔笑着:“嬷嬷此言差矣,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奴才,哪是什么贵人呢。”
“以前你的确是个卑贱的奴才,可若是信王把你带到了京都,哪怕不能当上侧妃,捞一个庶妃通房的当当,也比我们这些贱命金贵。”
越听是越糊涂了,她不过是和信王吃了一顿饭,而且还是一顿鸿门宴,怎么到这些婆子的嘴巴里,就成了她要成为信王的女人了呢。
杏眸陡然变大,十分的诧异:“这话又从哪里说起,奴婢和信王可是清清白白的,别无其他的逾越,这话若是嬷嬷自个儿说说还好,若是被传到其他人的耳中,对奴婢不算什么,可对信王来说,却是侮蔑。”萧条的身子缓缓凑上前去,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侮蔑皇嗣,可是要被当做大不敬之人关入天牢的,那是个什么地方,就不用奴婢提醒了。”
原本还气焰嚣张的嬷嬷一下子蔫了下来,面色泛白,就连双腿也微微打颤着,可她依旧倔强的挡在门口,不让一步。
“我知道这件事情不管嬷嬷的事情,您常年在厨房里干活,又怎会无聊的编出如此大的谣言呢,若嬷嬷可以说出传播者的话,奴婢还可以假装没听到此事。”
阴慕华一改和顺的样子,眸光变得锐利阴冷起来,她的心情本来就不好,如今又有人来招惹自己,若她在逆来顺受的话,当真变成了一只纸老虎了。
“可……可姨娘房里的丫鬟,明明就看到了你上了信王的马车,而且还失魂落魄衣衫不整的回来,在你回来的不久,信王也回来了,那笑容就像是偷了腥的猫儿一样,你们要是没干那种事情,谁都不会相信的。”
嬷嬷满脸冷汗的将所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儿全的倒了出来,惶恐的视线还不是瞟向阴慕华。
“哼,既然并非你亲眼所见,还是不要胡乱跟风的好,信王殿下虽然秉性纯厚,贤德有加,可是只要是人都会有不可触及的逆鳞,而他的逆鳞正是好不容易维持的贤名,他虽然已过而立之年,可正妃却早亡,至今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听闻宫里的贵妃有意在今年的雪海宴上寻觅一位知书达理的闺中名媛成为他的正妃,若是这番不实的谣言传出去,这可不利于贵妃的计划……”
纤侬合度的娇躯直立,目光森冷的瞪着她,微风拂过,将垂下的袖子吹起,猎猎作响,宛如地狱来的勾魂信号。
冷汗簌簌落下,嬷嬷脚下一软,一头栽倒在地,折腾了好几下,都没能站起来。
阴慕华嗤嗤冷笑,蹲下身子,以单手将她搀扶起来,迅速捋起了鸦青色的衣袖,当看到上面交错的鞭痕时,错愕不已。
眼前的这个人绝对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婆子,她的身上竟然有掖庭局酷刑留下的疤痕。
掖庭局的鞭子与外面的鞭子有所不同,上面全都装着细小的倒钩,每一鞭下去,都会扒拉下一块鲜血淋漓的皮肉来。
“呵呵,想不到堂堂以忠义自诩的威海候府,竟然收纳了你这样一个从掖庭里逃出来的罪奴,实在是太可笑了。”若是入了掖庭局,那就只有生与死的两条路,她是属于前者,可付出的代价却太大了,甚至比死还要难受。
嬷嬷慌慌张张的遮挡好了那已经淡去的伤疤,目光已不再胆怯,锋芒渐露:“你究竟是何人?竟然知晓掖庭的刑罚。”
“和你一样,是从地狱逃出来的魑魅魍魉!”阴慕华冷傲的扬着下巴,毫无遮掩的开口,“我虽然不知道你的目的,但是也请你千万别妨碍我,否则的话,你我只能两败俱伤,让他人得了最终的利益。”
“月姑娘说些什么,老奴可没有听到。”
果真不愧是一块老姜,辣的很,这样的人若是自己的敌人,那也是极其可怕的。
阴慕华温婉一笑,擦过她肥油油的身子走到了厨灶旁边,犀利的视线迅速扫视着摆在上面的食材,嘴角耷拉了下来,眉间更是拧成了一团。
“琪华姨娘也真是的,虽然失去了孩子,也不能放松对丫鬟的管教,瞧瞧我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若是我有信王罩着,能偷偷摸摸的过来这里寻食吗?什么好吃好喝的,只要我撒撒娇,还不都送到我的嘴边。”
粉唇一张一合,嘟嘟囔囔的抱怨着,米饭还在锅中煮着,就连油锅也没热,这灶头上也不过是炖着一锅汤,乱七八糟的食材都混在里面,看来是给下人们准备的。
这些汤看的她的食欲一下子就减少了,按照原路返回时,她顺手就拿了一根刚刚洗好的黄瓜,送入嘴巴中,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砸吧砸吧的声音瞬间打破了屋内的沉静,嬷嬷干笑着从蒸笼里拿出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塞到了她的手中:“老奴也是糊涂了,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轻信那些丫鬟们的口舌,这两个包子就算是老奴给您赔罪了。”
吃的东西送上门岂有不收的道理,阴慕华眯起眼睛,笑得很是愉悦,落落大方的接过了热腾腾的包子:“那就多谢嬷嬷了,若以后有人胆敢在厨房嚼舌根的话,还请嬷嬷要好好的训斥才是,毕竟话说出口了,可不是能够轻易就收回的。”
“是,老奴一定谨记月姑娘的提醒。”嬷嬷低垂脑袋,卑躬屈膝的送走了这个瘟神。
直到那抹影子消失在眼中,这才直起腰杆,用力抹去了额上细密的汗水,脚步蹒跚的走到了厨灶边,一咬牙狠心的舀起了锅中沸腾的热油,往自己的手臂上浇去。
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她面色惨白的放下了勺子,缓慢的走出了厨房。
身着松花色褙子的丫鬟见到她冷汗淋漓,一脸狰狞的样子,冷冷呵斥:“你一个厨房的婆子,不在厨房准备晚膳,出来做什么?”
“老奴的手被热锅给烫伤了,这思忖着先回去上药呢。”因为疼痛,就连说话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丫鬟却半点没有同情心,眼神冷冷瞥向她的手臂,不由分说的抽了她一个耳巴子:“你的手重要,还是老太太的肚子重要?若是饿坏了一干主子,你可担当得起,今日就算是你的胳膊折了,你也得把今日的晚膳做出来!否则姨娘怪罪下来,莫怪家法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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