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长丰街开业半年多的锦绣布庄一直不温不火的,附近的中产阶级、仕宦家族对于这种忽然冒出来的外地连锁店并不太感冒。可是近月余来,锦绣布庄的生意却忽然红火了起来。
先是来买布的人总是得到留着八字胡的老掌柜摆手道歉:“不好意思,客官您要的这种布被定完了!”就很是纳罕,这家的布竟有如此大的销量?
接着在它不远的地方开起来一个成衣铺子,这家店铺的装修极是稀奇,别家的大门都是刷红漆或黑漆配金色的门钉,显得吉利或是大气,而这家小店门框都被刷成了白色。
虽说整个门框被涂白了,但周围贴上了一圈花花绿绿的小石子,倒在这白色做底的整体风格上看起来干净又活泼。装饰起来的橱窗里当然和浔阳城的宝阁衣柜一样,摆上了雕刻精致的假人,穿的服装也很是别致。橱窗外面还被饰上了各色的月月红花朵,飘着浓郁的香味。
饶是上京城,老百姓们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店铺。
若是认识陈亦卿,找他打听,他会跟你说:“嗨,没什么稀奇的,就是地中海加简欧的装修。”
好在不论是浔阳城中的普通人,还是京城的贵人都有猎奇心理,看到这样的店铺不免会好奇,好奇了就要进去看看,进去了就又被里面的衣裳吸引了。
特别是听闻兵部尚书夫人在这里给和尚书左仆射家的公子订婚的小女买了一个箱笼的陪嫁衣饰,而且这家锦衣阁的掌柜姑娘巧口一张,便也入了尚书夫人的眼,有意将女儿出嫁的喜服交给锦衣阁一部分。
锦衣阁的上下人等都说自己跟锦绣布庄并无什么关系,但是锦绣布庄的广告却是已经打进了锦衣阁的店铺,一进门的衣架上就挂着“本店所有布料提供来自长丰街锦绣布庄”。
于是锦绣布庄的布也跟着锦衣阁红火了起来,唐冠北自然是喜出望外,还大老远派人送信回去跟父亲报喜。唐家上下无不赞陈亦卿是奇才,但陈亦卿自己心里清楚,他的锦衣阁能火不过是耍了些新鲜的花样,而从最早在浔阳选择了锦绣布庄时他就知道唐锦仁是怀着匠心在做布料,他家的布料确实是上乘,不过是唐家的人不懂营销罢了。而他再会营销,若不是唐家的布料够好,也不会有回头客了。
这次给店铺起名也是费了点事,陈亦卿内心是不想跟锦绣布庄沾边的,可他起名无能,这名字还是唐冠北给他起的。
他听了觉得过得去,便也接受了。唐冠北因为陈亦卿采纳了他的意见也很是高兴,可陈亦卿有些感怀,眼下他身边的人四散而去,不能像过去一样一有大事就开场“股东大会”。
其实陈亦卿和程祥刚住进长丰客栈不久,玉轩就来找过他。可任玉轩告求也好,悔恨也罢,陈亦卿都闭门不见。连唐冠北都不忍心了,陈亦卿始终不肯接受。
朱玉轩一醒来就想起自己被人扔上马车的时候,朦胧间听到了程祥叫他,好像还看到陈亦卿掀开车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自然觉得是陈亦卿费力气救了他出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玄武军的大牢关了多久。
所以即便是浑身疼痛难忍,脸被玲珑包得跟木乃伊一样,朱玉轩还是要第一时间去打听陈亦卿的下落。以他的聪明劲不用想就知道跑去长丰街的锦绣布庄,锦绣布庄的掌柜也认得他是东家的朋友,便告诉他:“陈公子并程小掌柜在长丰客栈住下了。”
未见到陈亦卿的朱玉轩只好拖着半残的身躯回到租住的破旧小屋,坐在床上呆了半日,怎么都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了一下这三个月的事情,一开始朱玉轩来到京城是听了在浔阳酒家吃饭时无意透露了玄武军中事的士兵之言,认定到了京城就能查实父母之死以及朱家村被灭村的真相。
到了京城的朱玉轩带着陈亦卿给他的不少银子,可是他一开始也不敢贸然用,做过生意的他知道要想实现自己的目标需要先赚更多的钱。于是租房子也租的是西街这样破旧的地方,也就是在这时认识了京城中几个跟赵孬蛋差不多的混混。
跟着这些混混,朱玉轩开始将自己的钱拿出来开赌局,不过是一个多月就赚了不少银子。他一开始也憎恶自己害到别人倾家荡产的行为,可是见到银子大把大把的赚,便也就麻木了。
也就是这样认识的人越来也多,当他打听到父母的死很可能跟玄武军有关时他也犹豫了,毕竟来京城一段时间,他也知道玄武军是怎样的存在。所以他只能一边打听,一边更加小心。
可也是这时,好像有人帮助一样很顺利的消息就真的传来了,因为五年前朝廷的一桩大案,玄武军追查到朱家村,当时的指挥军官王威下令将朱家村灭了村,可是这个王威自己也死在了朱家村。
一直以来追寻的答案竟然是这样的,让朱玉轩很意外,他不知道该如何接受父母死亡的事实,报不了仇枉费了他向父母在天之灵许下的誓言,报不了仇又让他一下子泄了气。
也就是这时候他和几个朋友喝的酩酊大醉,回家时和玲珑吵了架,然后玲珑生气地跑了出去,自己被忽然闯进来的人带走丢入了大牢。
想到玲珑,玉轩抬手看看自己被包得猪蹄一样的手臂,他在病中虽一直发着烧一时清醒一时糊涂的,但是他知道玲珑一直在照顾他。可自己一醒来,觉得身上有劲了就跑去找陈亦卿和程祥,却没注意到玲珑好像不在。
朱玉轩呆呆地靠在床上,直到腹内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也没能等到玲珑。天色渐深,比失去父母时更孤独的感觉袭来,他觉得自己好像是真的做错了事,这错让他失去了陈亦卿,又失去了姐姐。
他不知道就在他刚出去时,买了菜回来的玲珑正欲做饭,家里便来了位不速之客。
玲珑推开门,玉轩并未躺在床上,她感到很疲惫,这个弟弟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事。这些日子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她唯一的动力恐怕就是要看着玉轩的伤好起来,这样她将来才能面对父母的在天之灵吧。
无力蹲坐在地上,背后忽然想起男人的声音,玲珑背后一僵,心突突地跳到了嗓子眼,她的四肢忍不住颤抖。
玲珑在那人第二次叫:“玲珑姑娘”时回过头,来者推开门逆着光,高大的身影如同暗夜的鬼魅,玲珑的心一沉,她不再害怕了,因为见到面前的人,她便知道,陈亦卿真的来了。
来人正是高宁,陈亦卿到京城安顿好后不久就跟他联系上了,并且委托他看着朱玉轩。
玲珑从地上站起身,也顾不上向面前的高宁行礼,向前一步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目光灼灼地问:“他是不是来了?宝……亦卿哥来了对不对?可是他让你来的?”
高宁点点头,说道:“其实陈公子早就来了,是他把玉轩带回来的。他让我看着你们,这几日我的人一直在周围暗中保护你们,玉轩想必是好了,他刚才往公子住的地方去了,监视他的人随他走远了我才瞅机会进来见你。”
玲珑也点点头,她早该知道陈亦卿来了,知道高宁的人一直在保护着他们,她几乎潸然泪下,她太需要这样的安全感了。她忙不迭地问:“公子呢?公子在哪里?”
高宁知道眼前的小姑娘为了弟弟孤身一人跑到陌生的京城,因为弟弟惹了事受到牵连,没少担惊受怕。在弟弟回来后又悉心照料,也为玲珑的情谊感到佩服。再近距离的看这位只在浔阳匆匆见过的姑娘如今竟是瘦了许多,不由得放柔了声音说道:“陈公子让我带你走,他说玉轩好的差不多了,就带你去找他,跟他走。”
玲珑在屋里徘徊着,她望着这里的每一个角落,眉头皱得如同被拧到一起的麻花。
高宁看着她的样子,以为玲珑是舍不得还受着伤的朱玉轩,便又开口补充道:“哦,姑娘不必担心朱小掌柜,有陈公子的嘱咐,我的人会看着他的。”
玲珑点点头,面无表情也无血色地跟高宁说:“高师傅,谢谢你!你是程祥和大牛哥的师傅,我自然信得过你,我收拾两件衣服就跟你走。”
高宁说:“好,请姑娘快着点,玉轩去找公子,周围都是暗哨,公子是不会见他的。怕是他很快回来,若还有人跟着他的话,你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玲珑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便转身自去收拾衣物。高宁道了声:“我在外面等你”就轻轻关上门,留玲珑独自在屋里。
若说是行李玲珑是真的没有多少,而这间一览无余的小屋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只是她想记住,记住这里的阴暗可怕,她再也不想回到这个地方来。
若不是高宁先一步出门,或许会看到她眼睛里森森升腾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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