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您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骑着白鬃马的护卫绕到褐衣男子身边,低声询问。
褐衣男子沉声道:“草原的雄鹰不该被麻雀戏弄,森林的狼王也永远不会原谅欺辱自己的鬣狗。我们的兄弟还躺在这冰凉的河水里面,我完颜隆,永远不会让仇人踏着亲人的鲜血逃走!追上去,杀光他们!”
褐衣男子正是金国二皇子完颜隆,他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要避开大皇子的耳目,悄悄和蒙古亲王岱森达日结盟,扩张自己的势力。
此行完颜隆只带了最为忠诚可靠的七骑燕云铁卫悄悄离开上京,伪装成行商模样混在商队里,一路都十分顺利,却没想到回程时会在黑水河遇上这帮马贼,差点坏了大事。
虽然眼下已无危险,可阿颜丹和克剌央刚刚为了冲破马贼的包围,给众人夺得一线生机,双双殒命,他完颜隆身边的人可没有被白欺负的道理。
完颜隆这一席话说完,燕云铁卫们热血沸腾,比起其他皇子,还是跟着二皇子对脾气,不论君臣只论兄弟,跟着这样的主子,就是丢了性命也是心甘情愿。
完颜隆刀指马贼,喊道:“杀!”
燕云铁卫们高举长刀,齐声应和:“杀!”
五骑铁卫都是百里挑一的骁勇善战之士,虽然从未与李敏这边配合过,但却是心有灵犀,一边负责吸引马贼的注意力,另一边就长弓搭配利刃,毫不留情的收割着生命,颇有点儿合作无间的意思。
完颜隆对自己的战前鼓动效果十分满意,不过他并没有参与追杀,而是缀在队伍末尾,视线紧紧追着被马贼追赶的李敏。
李敏纵马在黑水河滩来回狂奔,把身后马贼挑衅的气急败坏,时不时抽冷子回身扔出个回形标一样的奇怪玩意,阻碍马贼的追赶。
这小子不但身手高强,有胆量,人还很机灵,着实有趣儿,他正好缺少能打入大魏的手下,若是这小子能为他所用,岂不美哉?
完颜隆正自琢磨如何能将李敏收归麾下,余光忽然发现有个马贼勒住了马,弯弓搭箭,目标正是他看中的汉家小子。
“就当本王提前送你的一个见面礼罢!”完颜隆挽弓撘箭,几乎没有瞄准,羽箭便破空而去,他的箭穿过马贼的脖颈时,马贼的箭才离弦,刚射出便失去了劲道准头,只斜斜飞出去几米便落在了黑水河里。
马贼绝望地捂住咽喉伤口,一头栽倒。他的脚还在马镫里,被受惊的马拖出去十几米远,再无声息。
看着自己的战果,完颜隆嘴角浮起微笑。他满意的拨一拨弓弦,又抽出一支羽箭,忽然察觉有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完颜隆抬眸看去,果然是他,那个汉家小子,似乎是看到了他刚刚解决了那个偷袭者。
完颜隆冲李敏友善的笑了笑,李敏却冲他举起了弓。
完颜隆一怔的功夫,李敏的箭已离弦,完颜隆听到身后有人惨叫,回头看去,原来是有个马贼偷偷摸到了他后面,被李敏一箭射中,这一箭并未伤到要害,马贼忍着疼拨马便逃。
他惊怒交加,调转马头追上那马贼,一刀砍断了他的头颅。
及至他再次捕捉到李敏的视线,李敏冲他抬抬下巴,完颜隆猜想意思是两不相欠。
他笑着摇摇头,低声自语:“汉人……”
太阳落山前,战斗结束了。
王秀群闭上眼睛瘫在河边空地上,听见了黑水河汩汩流淌的水音,听见远山中有归巢的鸟儿在林间唧唧喳喳地欢唱,间或夹杂着树叶被风吹动,一阵阵簌簌声。
安宁祥和,方才那一场血腥杀戮似乎根本没发生过。
“怎么了,心里不舒服?”
王秀群睁开眼,发现李敏拿着一只皮水囊,担心的看着他。
“没有,只是有点累,”他连忙否认,撑着地慢慢坐起,不远处就是刚刚的战场,商队里的人在清扫战场,他看见两个人抬起一具尸体,忙将视线转开。
方才打斗之中,他杀了两个马贼,一个是被自己的马压碎了胸骨,另一个是被他一刀斩去了头颅。
战斗的时候他没多想,全是一身激勇支撑着,他并没有一丝害怕,或者更恰当地说,他完全没有时间去恐惧。因为那一瞬之间的犹豫退却,对他而言就意味着生死之隔。
而现在战斗结束,那锋利的刀刃嵌入皮肤骨骼的感觉,鲜血飞溅的场面,马贼眼里最后的恐惧和脸上的痛苦,都在他脑子里盘旋,挥之不去,让他全身发凉。
李敏没说什么,将皮囊递给他:“喝一点。”
王秀群舔舔嘴唇,拔开塞子,灌了一大口,却不妨灌下一口辛辣刺喉之物,他狼狈的大咳起来:“不,不是水?”
李敏道:“你已经长大了,可以喝酒了。”
王秀群觉得一道热线从喉咙只烧到胃里,又从胃里烧到了脑子里,对自己的反应有点羞愧:“头儿,我会慢慢习惯的。”
李敏摇摇头,拍拍他的肩:“我的意思不是让你习惯,这种事,习惯了反而是一种悲哀,我们今天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不要习惯这样的事。”
王秀群不明白的看着她,李敏笑了笑:“你年纪还小,以后就会明白了,走吧,我们去帮他们收殓死者。”
王秀群点点头,跟着李敏淌进了黑水河,河水一刻不停的流淌,不久前浸染了献血的河水已经奔流而去,可四处仍然倒伏着数十具尸体,有马贼的,有完颜隆的手下,也有商队的同伴。
李敏抬起了河边的一具尸体:“来,搭把手,把他们都抬到岸上去。”
王秀群紧走两步,抬起了那人的尸体,他认知这个人,是商队里专做丝绸茶饼生意的,因为长了一脸的麻子,所以在外头大家都叫他王麻子,正经名字反而叫着叫着就被人给忘了。
前一刻还鲜活生动的人,转眼间,就成了泡在水中,无知无觉的一躯空壳……
王秀群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明白了李敏的话。
李敏和王秀群第二次去抬的尸体,是一个马贼。
吴短安在一边打捞货物,上好的白绸,叫献血染成了悚人的粉红色,他将白绸一脚踢开,扭脸看见李敏抬得尸体,呸了一声:“这些挨千刀的杀才,你还替他们收尸?”
李敏淡淡回了一句:“人死了,都是一样的。”
吴短安哼了一声,想要再说两句,忽然想起方才还是靠李敏才脱了难,把话又咽了回去,只丢下一句“有力气没地方使,真是闲的慌”,便去收拾其它货物了。
“你!”王秀群哪容其他人和李敏这样说话,登时便想教训教训他。
李敏低声喝止:“做自己的事!吴矮子也就是嘴毒了点,人不坏。”
周一周二把李敏带的货物都搬上了岸后,也加入了收殓尸体的行列。
完颜隆的侍卫们将自己两个弟兄的尸体抬上了岸,阿颜丹从腰间被斩断,克剌央一只臂膀已经顺水飘走,死无全尸,燕云铁卫恨得咬牙切齿,回去见到马贼的尸体,便泄愤般的砍成了好几块。
见李敏几个在收殓马贼的尸体,便有铁卫要上前找事。
完颜隆皱着眉喊道:“行了!都回来!”
燕云铁卫们不敢违抗,悻悻然回到完颜隆身边:“这些虚伪的汉人!”
完颜隆道:“此行已多波折,不要再生事端,再者说,这些汉人也算是帮了我们的忙,不要和他们起争执。”
“将阿颜丹和克剌央好生安葬了,咱们便去阿琪格的营地。”
“是!”
及至李敏他们将战场打扫完毕,月亮已经爬上了天空,映在平静无波的黑水河上,夜风轻拂,吹起层层银波,一场生死之战便湮灭在这夜色之中。
李敏翻身上马:“走吧,商队里的人现在应当已经在阿琪格营地了,咱们也赶紧过去吧。”
多了一支商队和完颜隆一行,阿琪格的营地热闹非凡。
营地中央的空地上燃起了篝火,部落少女笑颜如花,向客人奉上一盏盏烈酒,对于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惊魂初定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烈酒更能让人忘忧宁神的物事?
酒过几巡,商队众人便似乎忘记了刚刚的恐惧,醉醺醺的向阿琪格部落的姑娘吹嘘起自己的英勇。
王秀群刚刚喝过酒,对酒的味道实在没什么兴趣,可对着面前那个可爱的少女又不好意思推拒,只能求助的看着李敏。
李敏笑不可仰,正想开口解围,身后忽然有人说话:“哈哈哈哈哈,阿琪格人酿的酒,淡得跟水一样,我们那儿五岁的小娃娃都能喝一口,你们汉人都是这么不能喝的吗?”
李敏和王秀群闻声望去,正是白天被马贼围困的那个褐衣青年,眼下已经换了一身锦袍,发束金冠,不过二十余岁,高鼻锐目,身后站着两名高大护卫,一看便知身份不凡。
王秀群正待反唇相讥,被李敏轻轻按住。
她起身问道:“还未请教足下高姓大名?”
完颜隆拱手以礼:“在下金多利,大金上京人氏。”
果然是金人,还极有可能是皇族。
周一周二乘乱查看过完颜隆那伙人的尸体,最后想要祸水东引的那两个护卫,肩头刺着黑色的图腾,方才悄悄画了给徐三爷看。徐三爷很肯定的告诉李敏,这样的图腾,在大金只有贵族才能纹刺,而且这伙人的坐骑,还都是寻常牧民和行商供养不起的乌云蹄。
若这个金多利不是大金皇族,李敏还真找不到能让这些贵族拼死保护他的理由。
这人特意来找她,显然不是为了说两句闲话,如果能搭上这条线,说不得上京之行能有意外收获。
不过这结交之意也不能太明显,若是引起怀疑反倒不妙。
李敏斟酌片刻,还礼道:“在下李敏,大魏人。我这兄弟在家父母长辈看得严,第一次喝酒,量浅也在所难免。”
“不知金兄不去享受美酒佳肴,却来听我们弟兄说话,是何用意?”
完颜隆一招手,便有少女捧上两杯酒来,完颜隆自取一杯,另一杯递给李敏:“你我方才一战配合无间,理当共贺一杯。”
李敏并没有接酒杯,似笑非笑道:“共贺?我们不过是金兄博弈的棋子,杀人的刀剑而已,看不出有何共贺的必要。”
对于自己祸水东引,借刀杀人之计,完颜隆心中十分得意,虽然李敏话中讥讽意味明显,但他并不以为杵,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对眼前这个有棱有角的汉家少年越发欣赏。
若不是想要拉拢李敏为他所用,他可不会为祸害了商队特意跑过来与李敏攀谈。
完颜隆带着不以为然的笑容说道:“生死之际,不得已而为之,还请李兄弟见谅。”
“此次我在外行商遇上马贼,险些性命不保,这还得多谢李兄弟加以援手,对于你的损失,我可以报答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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