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隆做事妥帖,商队一行人到王府的时间不过比他迟了半个时辰而已,王府管事便已经将几十号人的住处收拾了出来,又指派了下人们帮商户卸货,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李敏因着要同完颜隆去见大金皇帝,只吩咐王秀群三个人收拾骡马货物,自己回了院子梳洗更衣。查格德已经早早在院门外等候,见她出门,便道:“王爷已在花厅等候多时,李兄这就随我过去吧。”
李敏笑道:“还请查格德兄弟在前头带路。”
完颜隆一身朝服,在花厅来回踱步,一见李敏便迎了上来:“方才我已派人人去宫里递了腰牌,想必宫门上也该有回音了,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这便出发吧。”
李敏淡声道:“说起来今儿这桩事在陛下眼中应该算不得大事,现下也快酉时了,王爷怎么能肯定陛下一定会这么快见你?”
完颜隆笃定道:“我那皇兄虽然莽撞,可也不会为好好的就找茬打我的脸。就同你说的一样,好戏还没上场呢,你说人戏台子都给我搭起来了,我要是不陪着唱一段,岂不是白费了他们的心呢?”
说起来大金这一点和大魏倒是殊途同归,都有个不省事的皇长子。
李敏笑道:“听完颜兄这么说,定是成竹在胸了?那我倒是安心不少,原本还怕说错了话给你添乱,如此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完颜隆不以为意。他可不知道李敏在大魏的朋友圈是个什么状况,只觉得李敏虽然少年稳重,但归根九鼎也不过是个乡野草民。这突然要安排他去见这世上至高至贵之人,心里有点不安也属于应有之意。
“不必担心,我父皇虽严厉,可赏罚分明,倒不是那种动辄得咎的。你知道我是皇子的时候,也没见你多紧张?”他领着李敏往外走,打趣了一句。
李敏面带苦笑,摇头道:“那能一样吗?我是先认识了你这个人,后知道你的身份。若是见面便知你的身份,说不得就不敢与你亲近了。”
完颜隆哈哈大笑:“如此说来,还要感谢那帮马贼,才能让我和李兄相识一场。”
王府与皇宫有点路程,王府管事便在马车里替他俩备了两匣子点心,及至他们匆匆将肚子填了个半饱。查格德在马车外通传:“王爷,到皇宫了。”
完颜隆和李敏下了马车,皇城守卫自然认识完颜隆,见李敏是生面孔,便问了一声:“王爷,陛下口谕,让您去御书房见驾,不知这一位是?”
完颜隆问道:“他是本王从大魏请回来的先生李敏,本王求见的时候,内侍回传的通牒上没提吗?”
那守卫便知李敏是完颜隆幕僚,不由下死眼看了几眼,心中嘀咕这幕僚未免也太年轻了些,怕是真有些本事。
完颜隆见守卫愣着没动,挑挑眉笑了。
守卫醒过神来,连忙取出内侍回传的通牒细细查看了,果然李敏的名字赫然在上,他陪笑道:“是属下一时疏忽,王爷恕罪,您请。”
完颜隆解下腰刀递给守卫,又对李敏道:“皇城不得携带武器,你身上有没有带兵刃?”
李敏解下匕首递给守卫:“只有一把防身的匕首。”
守卫接过两人的武器,又搜了李敏的身,这才放他们通行。
李敏进了皇城,好奇地四处打量。大金果然是处处比照着大魏来,连这皇城规制,也同大魏皇城一模一样,只不过是新建不久,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还显得刻意,缺少了大魏皇城那种数百年积淀下来的底蕴。
完颜隆见李敏对皇城有兴趣,便低声给她介绍起来。没多时便到了御书房,内侍见了完颜隆便通传进去,片刻后回转了来躬身道:“陛下宣王爷觐见。”
完颜隆温和笑道:“有劳公公,与本王同来的李敏,不知父皇有无旨意?”
那内侍道:“陛下只宣王爷一人,这位李先生,还请在外等候旨意。”
完颜隆便笑道:“李敏还是第一次进宫,还要劳烦公公关照一下。”
内侍亦笑道:“分内之事,王爷客气了。”
完颜隆便回头冲李敏笑笑,重新理了理衣冠,才随掌事内侍走进御书房。
大金皇帝完颜洪端坐书案之后,正拿着本奏折细看,脸色沉静,看不出心情如何。
完颜隆不敢怠慢,上前跪拜道:“儿臣参见父皇。”
完颜洪只作不闻,专注看着手里的奏章,御书房内除了他翻动奏折的声音,并无一丝声响。内侍肃立在案前都忍不住放慢了呼吸,生怕触了霉头。
完颜隆却是毫不在意。他这父皇就爱用这一招,若是臣属胆子小一些,或是真有什么把柄,便熬不过沉默的压力,自己心就虚了。
完颜隆打小没少受完颜洪的拿捏,早就百忍成钢了。再者今儿进宫之前,他也将近日所作所为都自省了一遍。但凡有错漏的,早已想好了如何对答,因此并不慌乱,直挺挺跪着,垂眸数书房地砖,来回数了三遍,才听到完颜洪开口。
“这些日子,你离开上京去哪儿了?”
完颜洪并未叫起,完颜隆还是跪着回话:“回禀父皇,儿臣出京之前上了折子,去了我大金与魏、蒙的边境之处微服出游。”
完颜洪陡然拔高了声音:“你还给我扯谎!朕瞧你的胆子是越发大了!”
“父皇息怒!”完颜隆惶恐伏地,连叩了几个头,方抬头瞧着完颜洪道:“儿臣并不敢欺瞒父皇,不知父皇所说是何事,容儿臣自辩一二。”
“自辩一二?好,朕倒要瞧瞧你今儿还能怎么个自辩!”
完颜洪眉毛一竖,连连冷笑,把手中的奏折直接往完颜隆砸了过去:“你自己看看!要不是崇儿报给朕,朕竟不知你有如此志向,和蒙古人暗中勾结!朕可还活的好好的呢!你想要做什么?你是不是要开了这上京城门,来个逼宫啊?”
完颜隆不去捡那奏章,只是不住扣头,额头撞上地砖,砰砰作响,没几下便红肿起来,直到觉着额角有鲜血流下,这才停止,抬头凄声道:“儿臣冤枉!这罪名儿臣断不敢领!儿臣虽笨拙不堪用,但对父皇却唯有一片忠心,儿臣敢对天发誓,绝无通蒙之事!请父皇准许儿臣看一看皇兄的奏折,再行自辩。”
完颜洪对完颜隆额头的伤视而不见,自顾自往椅背上一靠,冷冷道:“你看,你慢慢看,朕倒要瞧瞧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来,别以为你那点心思没人知道,你和老五背地里那点勾当打量能瞒得住呢?朕的眼睛可没瞎!”
对皇帝凉薄的态度完颜隆无动于衷,但听见皇帝提到了五弟完颜腾,心里不由一惊。好在这些年在完颜洪面前经历的多了,早就学会不将情绪表露出来,因此脸上仍是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将面前的奏折捡起,跪着从头到尾细细看了。
这奏折上的内容倒是**不离十——指他此番私服出游,正是在五弟完颜腾的牵线下,去往蒙古亲王岱森达日处寻求同盟,以图大位。他何时出京,何时到了蒙古,何时与岱森达日会面,奏折上写的分毫不差。更有岱森达日亲王府上的探子回报,说是亲眼所见,完颜隆半月前曾出入过亲王府。
他这个大哥啊,眼睛都快黏在他身上了。难怪这一年多完颜崇一改往日暴躁脾气,并没找他麻烦,原来忙着收集证据,真是好算盘。如果在半道上弄不死他,回了京参上一本,照样够他喝一壶的。他在父皇面前原就不得脸,若是父皇信了,便是能留的一条命,也免不了贬为庶民,这辈子也翻不了身了。
这一步棋也不知是谁教给完颜崇的,先将商队定成马贼,那么他这个私下豢养马贼的二皇子名声也就完了,又如何再在父皇面前辩白?幸好李敏机警,没让完颜崇的人得手。
不过现在么……,完颜隆合上奏折,心中冷笑,大哥,你我相争,各凭本事,各安天命吧。
皇帝看上去并没注意完颜隆,但完颜隆一合上奏折,皇帝便开了口:“看完了?你有何要辩解的?”
完颜隆恭恭敬敬又磕了个头,方才开口:“回禀父皇,这都是欲加之罪,儿臣并无二心!”
完颜洪气极反笑,说道:“奏折上写的清清楚楚,还有人证,你说冤枉?冤枉在哪里?”
完颜隆放下奏折时便已想的清楚,人证不值一驳,大哥的人,本就不可信,只要他能说出这些日子在何处出游,压根没时间出现在岱森达日的地盘即可。
他背脊挺直,看看书房内的内侍,对皇帝道:“儿臣此次出游乃是为了一件极为重大之事,还请父皇能屏退左右。”
皇帝皱眉,不耐烦地看着他。完颜隆却不闪不避,坦然回望,皇帝只得挥挥手:“你们都暂且退下。”
掌事内侍带着屋里宫人退了出去,又将书房门轻轻带上。
皇帝便皱眉道:“现在人都退出去了,你有什么重要之事,赶紧说吧。”
完颜隆不顾额头伤口刚凝住,又重重叩首,方道:“不敢欺瞒父皇,儿臣此次出金,并不是像大哥说的通蒙,却是为了父皇的千秋基业。”
“千秋基业?”皇帝一声嗤笑,“朕竟不知大金的千秋基业是靠你通蒙通出来的?”
完颜隆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便有些哽咽:“求父皇明鉴,儿臣并未通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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