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却并不在意:“你不用惺惺作态,你的意思是通蒙一事是崇儿陷害于你?朕倒是不明白,你何德何能,崇儿要将你放在眼里?”
呵呵,他连给完颜崇陷害的资格都没有?换了三弟完颜博便有这个德有这个能了?
完颜隆一双手在袍袖掩盖之下攥得死紧,若是立嫡立长那他没有话说,可父皇到现在还未属意哪个儿子继承大统,都是同样的龙子凤孙,大哥鲁莽,三弟跋扈,父皇都能瞧得上眼,凭什么他完颜隆就没有资格争上一争!
他稳住心绪,辩解道:“儿臣并未说是皇兄陷害儿臣,既然有人将此事告诉了皇兄,皇兄禀告父皇自是正理。可儿臣确实未曾去过岱森达日的亲王府,这探子却将此假消息递给皇兄,儿臣觉得有些蹊跷。”
“父皇请想,眼下伐魏大军即将出发,正是朝堂上下需要同心协力的要紧时候,此刻却偏偏来了这么一出,显然是要离间天家父子,儿臣受了冤枉不过是儿臣一人之事,可若是这背后之人乘机扰乱朝堂,先内斗起来,那我大金伐魏之大事说不准就被耽搁了。”
“再说那探子身份不明,是不是可靠还不知道,儿臣是怕皇兄受了小人蒙蔽,耽误了大事,请父皇明察。”
他见皇帝脸色有些松动,又继续说道:“至于说儿臣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那更是无稽之谈。儿臣有自知之明,既非嫡长,又无过人之能,生母更是位卑,怎敢有妄念?更不用说通蒙夺嫡了。儿臣惟愿父皇千秋万岁,儿臣为人子为人臣,自当尽心竭力供父皇差遣,绝无二心!”
皇帝的疑心没有消减,仍旧不信任地看着他:“你表忠心表了这半天,说来说去,又和大金的千秋基业又何关系?再者说,你说那探子口说无凭,你也是口说无凭,朕又怎么能信你说的是真话?”
完颜隆道:“这奏折上所说有真有假,儿臣出京回京的日子是真,但说儿臣去了岱森达日的地盘是假,这些日子,儿臣带着查格德几个人,扮成了客商,去了长城附近查探。”
皇帝神色微动:“好好儿的,怎么想起去长城了?”
完颜隆道:“大金伐魏在即,可长城关隘易守难攻。若是正面硬攻,怕是要折损我大金不少儿郎。儿臣得知这些年大魏军中愈发荒唐,上层盘剥军饷,下层便偷偷变卖军中物资,他们这般行事,边境关隘必会有年久失修驻防薄弱的所在,儿臣此行就是想探明这些地方绘制成地图。在下月父皇的千秋之时,作为寿礼献上,好助父皇一举扫平大魏,建立千秋功业!”
皇帝脸上的怀疑之色渐渐散去,听到最后,不由探身问道:“此话当真?地图何在,不必等朕寿辰了,现在就进上吧。”
竟是到现在都不叫他起身,反而先问地图,完颜隆心中越愤恨,语气越平静。
“回父皇,儿臣一回京,就已经让人着手绘制地图,不日即得。”
皇帝此刻心思都放在地图上面,便挥手道:“既是如此,这事怕是崇儿搞错了,你这便回府吧,及早把地图进上。”
这要是李敏在屋里,必须怀疑完颜隆是不是充话费送的了。
还没反击呢,完颜隆哪肯就这么离开:“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禀告。”
皇帝总算想起来今儿是完颜隆自己要进宫的了,看在地图的面子上赏脸问道:“还有何事?起来说话吧。”
完颜隆膝盖都僵了,他咬着牙忍着刺痛,慢慢站了起来:“儿臣带来一个人,现在在外面候着。儿臣查看完地形准备回京的时候遇上了马贼,眼看便要命丧当场,幸好遇上了李敏的商队,一路得他相助,才能平安回到上京,见到父皇。”
“儿臣原想着报答一二,没想到倒先连累了他们,被衙门认作马贼,货物全折损了不说,人也差点下了狱。”
皇帝不耐烦道:“此等小事你自己做主,赏了金银也便罢了。”
完颜隆不慌不忙道:“父皇心慈,实乃百姓之福。儿臣也是如此想,只是如今两国交战,边贸禁绝。儿臣这一路与他们同行,才发现行商着实不易。不止要避开大魏官府,应对马贼的截杀抢掠,还要打点入金关卡,卖了货物后所得利润也不算丰厚。若是遇上今日发生之事,便是血本无归。这时日一久,消息传回大魏,怕是再无人会做这门生意了。”
见皇帝面露不以为然之色,完颜隆接道:“若仅仅是丝绢茶叶倒也无妨,可大魏却有一项大金急需之物。”
皇帝:“你是说铁器?”
完颜隆点头:“父皇英明。虽然大魏一直严禁铁器卖给我大金,可商人重利,儿臣这次也听行商之人说过,大魏边军拿不到军饷,经常将军中物资偷出来低价卖与他们。如果我大金能善待这些行商,总会有那么几个肯冒这个风险。届时,让父皇您一直头疼的军中物资不足的问题也就能迎刃而解了。”
皇帝心中一动,思忖片刻,才朝完颜隆说道:“去把那个李敏叫进来,朕有话问他。”
“儿臣遵旨,”这才算是过了关,完颜隆心中一松,只是皇帝提也不提如何处置完颜崇,等会得再加把火,让完颜崇以后不敢胡乱攀咬。
“草民李敏参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敏毕恭毕敬行了礼,叩见了这辈子见过的第二个皇帝。
“平身,”皇帝叫了起,打量了一下李敏,问道,“李敏,你是哪里人士,在何处遇见的昌平王?”
完颜隆恨得咬牙,皇帝竟防备他到如此地步。
李敏答道:“回陛下,草民乃西北台县人氏,只因家道中落出不起赋税,族中叔伯不忍草民获罪下狱,因此凑了本钱让草民跟着徐三爷走货。不料走到黑水河就遇上了马贼,当时王爷跟在一个商队之中,也被马贼追杀,身边只剩下几名护卫。所幸那几个护卫武功高强,草民的商队之中也有几个好手,两方人马合力,方才将那些马贼击溃,才逃了一条性命。”
“只是王爷和草民的商队都损失了不少人马,也怕这一路再遇上马贼,便商议了结伴行走。谁知这一结伴倒又捡回一条性命,那些马贼选了密云峡埋伏,要不是王爷明察秋毫,事先发现了马贼踪迹,又提了火攻的法子,将那些马贼一网打尽,只怕小的们早就死在那马贼的算计之下。火攻后小的们清点了密云峡中的尸体,竟有数百马贼藏匿于其中,这只为黑水河上结下的梁子,未免也太过了一些。当时王爷怕马贼在前路还有留有后手,特意嘱咐了小的们在峡口处守着时要留几个活口。也正是因着这一句,草民才有机会从马贼的三个活口当中问出了……”
“咳咳……”完颜隆轻咳了两声,李敏做出一副失言的模样,闭上了嘴。
皇帝皱眉问道:“问出什么了?”
李敏犹豫地看看完颜隆,小声道:“草民说错话了,没,没问出什么。”
皇帝厉声道:“朕让你说便说!不然砍了你的脑袋!”
李敏连忙跪下:“回陛下的话,草民一直以为马贼是冲着商队来的。谁知那马贼却说是打从一开始便不是为了商队,而是收了上京不知哪个达官贵人的银子,务必要杀了王爷。陛下,王爷可是好人啊,做事公正又仁义,一路上要不是有王爷保护着,小的们早不知道死过几回了,王爷对小的们有救命之恩,如同再生父母,也不知是谁竟会下手害他!”
皇帝显然没得到完颜隆被人刺杀的消息,不由大怒。他虽然不待见完颜隆,可怎么说完颜隆身上流的也是他的血,竟有人敢谋杀他,今儿可以是完颜隆,明儿就有可能是完颜博,完颜崇。
他指着完颜隆问道:“李敏说的可是实情?”
完颜隆低头道:“是实情。”
完颜洪拍案而起:“你方才为何不告诉朕?”
完颜隆心道,这委屈,必定得是从别人嘴里说到明处来,那才叫真的委屈。他要是自己说了,以父皇对他的态度,肯定是先怀疑他诬陷兄弟,到时候打不着狐狸反而惹一身骚。
李敏可真是个宝!来的路上他一时没想到要同这小子对词,李敏竟也能在合适的时机抛出合适的话,可算是他这趟出门最意外的收获了。
完颜隆说道:“回禀父皇,一来路上虽险,儿臣到底性命无碍,二来儿臣只知大金有人出银子买儿臣性命,但到底是谁却并不知晓,眼下大金尚有更重要之事,儿臣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为这点小事再起风浪,倒耽搁了正事。”
“你糊涂!”皇帝声色俱厉,“谋害皇子还是小事?这分明就是觊觎皇位!朕就是看不得你这种窝窝囊囊的样!崇儿这点便比你强得多……”
皇帝说到这儿,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完颜隆知道他是想起来完颜崇参他通蒙的事情。
一个是不顾兄弟之情和大局,一个是委曲求全。
完颜隆低头,嘴角微勾,他与岱森达日结盟属实又如何,他和老五联手又如何?眼下他和完颜崇在皇帝心里,到底谁对这张龙椅有兴趣,想来已经有了答案。
李敏方才已经看到了摊在地上的奏折,落款“完颜崇”三个字异常瞩目,再听道完颜隆这几句轻描淡写之语,心里由衷佩服。小小年纪,权术和人心玩的如此之六,让皇帝一步步按照他的设计来思考问题。
这回完颜隆这一朵遗世独立的白莲花形象算是初步树立起来了,即便以后有人再参他一本,皇帝怕也不会轻信了。
李敏有些可怜那个完颜崇,完颜隆一句坏话没说,却将他黑了个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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