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辰婧杨柳

当然，这一个约定，现在也还只是约定。而当时，煜星也有更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去做——对于他来说，神界的兴亡，神皇星神的荣耀，亦是无法抵御的诱惑。

于是，他接受了剑神的提议，送风行去学习基础的知识，然后自己带着修律去圣光城等待。战乱使他迅速地成长，由一个普通的乡村教师，蜕变为一个将领，一个政客。然后在局势的动荡和时代的变迁之中，他领悟了更多关于那些预言里可能存在的黑暗真相。

他是注定要站在神界的最高点的，但是他的荣耀和光辉，无法为自己的两个子女带来更好的影响——他们身上来自母亲的另一半黑暗血液，使他们不可能继承自己的荣光，甚至会成为某些激进者眼中必须消灭的祸乱之源，因为没有任何神族人能接受一个半神半魔的神皇。那么，在他登上顶峰之后，他的一对子女，就成了他的软肋。他活着的时候，就必须全力保护他们；而他死了之后呢？

如果他们不够强，悲剧的命运随时就会降临；但是他们又能强到哪里去？难道能比战神雷习还要强吗？纵使是他自己，都无法说自己真的完全压得住雷习，何况他们？

对，尽管雷习和他的情谊是那样坚固，他在内心深处都会提醒自己，雷习和他的情谊仅仅是他们两个人的。而雷习对于这两个孩子，只怕在他死后不加害就是最大的善意了……权力和人心，是很复杂的东西啊。

而且，政敌不止雷习啊，看着这神界，这么多神宫，这么多领地，那一群虎视眈眈的诸侯……哪一个是好惹的？

他开始深深地担忧于子女的未来。

而终于，冷杉的出现，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转机。

这一个努力修行的天才人类修士，被雷习视作亲生儿子的少年，也在第一时间引起了煜星的注意。出于某种直觉，煜星认定被命运指定的人就是这个少年。

因为如果冷杉就是那个命运指定的人，那一切都说得通了：他将会在某个时间蜕变为真正的神，然后迎娶风行，正式同时成为战宫和星宫的继承人。到时候，战宫不再是潜在的忧患，而是真正和他密不可分的势力。冷杉的异族出身和性格注定他会物伤其类地保护风行和修律，而风行和修律，会是他的忠诚心腹和家人。一切计划完美无比，当时煜星甚至感激自己从小到大都教育儿女独立自强，让他们都有成为将才的可能。

但是这一切，却被冷杉和风行自己摧毁了——他们没有相爱。冷杉甚至因为家族的逼迫，而毅然离开。风行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委屈。

他们当时并不知道冷杉和风行的具体想法，修律作为最知情的人，却也因为一个是自己的亲姐姐，一个是自己尊敬的兄长而三缄其口。直到风行也消失，修律才终于吐露出了自己的所见所闻——风行未必不爱冷杉，但是冷杉是真的不爱风行。他们之间多了一个神秘的千面。所以故事的真相，应该是冷杉和千面走了，风行要去把他们找回来。

事已至此，无法回头。反正煜星自己是接受了命运的安排，甚至他不得不安慰自己，还有一个所谓的魔族的剑士，说不定那才是女儿的良人。而风行这样优秀的人，应该，一切，都能应付过去的。

风行绝对不比冷杉差多少。

但是，他作为父亲，无论如何，还是希望女儿的路，走得不要太孤单太崎岖。

所以，他虽然不会去阻拦风行找回冷杉，但是也不希望女儿从此忘记了他和她的家人，希望女儿能真正地了解他所做的这一切的起因，并且记住，她的父亲永远在她背后支持她。

所以，煜星希望辰婧能转交给风行他写的信——他此刻是有些后悔于没有给风行接触更多电子科技，使得联系断了之后，就可能再也找不到女儿的踪迹。但是他相信，在这个科技越来越不可阻挡的时代，辰婧作为风行最后的，最好的朋友，风行总有一天会和辰婧联系的。

而他在和辰婧聊起这些的时候，辰婧却也很难过。

因为不止冷杉的事情，在很多细节上，辰婧原本也是质疑着风行所受的教育的。她想了又想，才终于说出了自己眼中的风行——天才而缺乏社会常识，力量强悍而心灵脆弱。

确实是缺乏社会常识的，因为直到和风行相处的最后一个月，有空跟着风行到处疯的时候，陈婧才发现，风行居然不会看公交站牌的往来方向，也不懂怎么骑车或者驾驶，容易迷路，毫无方向感，在没有红绿灯的路口几乎不敢轻易过马路，因为她害怕那些车子，简直有点马路恐惧症了，而且她对于一切似乎很出名的人都一无所知，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和朋友以及一堆旧书为伴，上网也是看书，和一群书友在一起……

更离谱的是，辰婧发现了风行的不对劲，风行自己却没有任何感觉，她似乎认为，不知道这些生活技能理所当然——她这几年都是呆在学校根本不走太远，寒暑假也都是窝在家里，对于什么潮流事物也不感兴趣，觉得那些都很无聊。甚至在辰婧刻意地教会了她很多之后，她还是对这方面，异常迟钝。

也就是说，她根本没发现自己的不正常。

至于心灵脆弱……看风行对于郭莲的事情耿耿于怀，就知道了。

而在听到这个女孩口中的女儿之后，煜星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真的有这样的情况吗？难道这些生活常识，不是自然而然就学会的吗？

“那么……风行这一去……她怎么办？”

煜星是真的担忧得有种痛苦的感觉了，但是敏锐的他 ，也感觉到了，辰婧似乎并不担心毫无社会经验的风行：“辰婧，你对风行这么有自信吗？”

辰婧苦笑了一下。

她是真的不担心风行，因为有另外一个不被大家知道的人，在守护着她。

然而，她不能说。

“我是相信风行的，因为她真的很聪明，什么都可以很快学会的。”

这似乎是个非常容易接受的说法——不接受也得接受了。

最后，辰婧就带着煜星给风行的信以及风行的家人送给她自己的一大堆礼物，在修律的陪同下出了门，然后由司机亲自送她回到了家。

其实这只是她家人为了方便她在圣光城求学而租下的房子。她的父母也期盼着她能在最好的，最适合她的学宫里读书，然后顺利地成为战宫的战士，神士，上神……当然，她的父母不会像煜星那样直接而深刻地表达，因为，她毕竟还没有像风行一样失踪，也没有像风行一样承受命运的诅咒。她的一切顺利，简直幸运得毫无枝节——反正，比风行幸运太多了。

然而，回到家之后，就躺倒在床上的她，情绪却还是无法平息。

风行的家庭让她羡慕，但是风行的命运，也有些太沉重了……

唉，管他呢，相信风行吧……星神神尊都这么说了啊。

她就等着什么时候风行联系她了再告诉风行吧，然后想办法转交信件就好。

而现在，最要紧的是……该洗个澡睡觉了。

于是，辰婧再度起身，放好了那一堆礼物。然后走到书桌前，准备收好煜星给她的信件。然而，在那一瞬间，她敏锐地感受到，有什么危险的人物，进入了她的家。

入室抢劫？呵呵，怕是没调查清楚她这个战士学生的实力？

然而，就在她的手伸向腰间的匕首的时候，那个人已经闪了过来。几乎是不可抗拒的，她腰间的学生匕首被夺走，而且还被来人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将她逼退到了墙上。

然而看到来人，她也什么都明白了：这不是入室抢劫，而是……虚惊一场。

来的人是和冷杉差不多年纪，一身黑色的正式战士制服，腰间也是皮鞭和手枪的正式战士武装，凛冽的眼神和英俊却阴沉的脸庞让辰婧一下子认出了，这个人，是杨柳。那个在冷杉出走之后，代替冷杉成为第一青年战士的原本的第二名，战宫里人气仅次于被封杀的冷杉的青年偶像。

当然……也是她的偶像。

然而，当自己的偶像以这样的姿势出现在自己眼前，辰婧真的是，无话可说。

不，也不是无话可说。

“杨柳，我是你的迷妹，你确定要这样对我？”

青年阴沉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但是很明显不像之前那样紧张和冷厉得就像真的犯罪现场一样了：“我没有为难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冷杉出走的真相，以及他到底去了哪里。”

“……你，是不服气，还想和他再次较量？”辰婧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波动的原因。而杨柳，亦在被点破的一瞬，怔了一下。

太多他的手下败将跟他说酸溜溜的恭喜，也太多无脑的支持者盲目地宣称他才是最强的，被命运选定的。但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冷杉的失踪，带给他的不是意外欣喜，而是一种耻辱的不正当的胜利。

在他没有真正打败冷杉之前，冷杉是绝对不可以失踪的。他总有一天真的能确确实实地，打败这个人类。

他要的不是一个虚名，而是真正的胜利。

这是任何一个真正的战士都需要明白的吧。即使这样的信念让他的心里仿佛长出了一根刺。

“所以，他在哪里？”

“很遗憾，我不知道。”辰婧诚恳地道。

“那么，把你所知道的线索都告诉我。”

“……我……什么也不能说，刚才星神神尊召见了我，希望我为此保密。”辰婧想了想，还是直接拒绝了。

“你是不要你的命，还是不要你的美貌？或者两者都不要？”杨柳冷然道。

“说真的，我也只是知道冷杉出走的原因而已，但是说实话，这个原因是无法推断出冷杉的去向的。纵使你杀了我……也没办法。”辰婧有些无语地看着他，美貌？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她。就她自己看来，她和美貌没有任何关系，那些夸赞她的人，一般都是夸她“可爱”“阳光”甚至是“帅气”……不过没关系，反正她知道杨柳在威胁要毁容就行。

“……你是真的不说？”

“不能说，而且说了也没用。”

“没用有用，由我决定。”

“有用没用，我也不能说。”

“那你就死在这里吧。”

那一刻，浑身的血液几乎凝结，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但是她也仅仅是闭上了眼睛，等候那锋利的匕首刺进自己的心脏。

然后什么也没发现。

时间仿佛也和血液一样凝固住了，她仿佛等了很久，实质上只过了一会儿。但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杨柳已经失望地将匕首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

“对不起，打扰了。”

他干脆地转身离去。而她也瞬间反应了过来。

“喂，别跑，你吓到我了，不给补偿的吗？”

他充耳不闻，还是自顾自走了——战宫里面那些迷妹的热情他早就见识过了，而这个连死都不怕的迷妹，只怕是更可怕。

敬而远之吧…… 不对，他在来之前，就已经看到她的资料上有她已经报考了战宫正式战士的记录？

但愿她考不上……算了，没必要这样诅咒人家。考上了也就考上了，未必会给他带来麻烦。

而且，她也是个真正的战士，至少能知道一个战士的真实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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