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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鬼行长安夜

回去居屋睡觉前,年轻的侍中王令身穿绣着兰花家徽的素色便服,一手提灯笼,一手持短木棒,身后只让侍卫谢远跟着,由中庭一条小径走到外墙墙边,距墙大约三步,沿着墙步行,要将整个大将军府巡视一遍,检查六尺高的墙头有没有人潜入的迹象。

大将军府周围凡约四千八百步,大大小小总共七道门户是否已经紧闭,各处值守是否在位置上,都要一一地检视,这是先大人王猛在时留下的规矩,王令作为幼子住在这儿,六年多以来每日只要他人在长安,不论晴风雨雪都奉行不违。

走到后花园时,却发现后花园的门锁了。大概是许久没有人来,府令陆尧嫌麻烦干脆将门锁了起来;这不好可也没什么不寻常的。王令满可以跳过后花园接着巡视下去,往前有些时候他不是没这么做过,这样可以少走大约七百多步,但过后便会懊悔,君子不欺暗室,这便宜没占多大,却坏了规矩。

王令稍微犹豫,招手让谢远赶紧去府令陆眺那里取来钥匙开门,开了门,仍是沿着墙一路巡视过去。后花园有一条小溪由外入内,墙下开个暗道让水流入,暗道由铁栏杆锁住,墙边有一条长木棍,王令要拿着棍子伸入水中,探看铁栏杆是否完整结实。铁栏杆不会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腐蚀坏掉,但可能会被密谋潜入的人拗断,这是先大人的谨慎。

这么做过之后,王令放下长木棍,便要走去小廊桥到小溪另一边,接着巡视下去。

他眼皮忽的跳了一跳,下意识地扭头向右边十几步外看去,好似看见那儿有一个人正站在园圃中看着自己,心中不由得一慌。再定睛一看,确实有个人在那儿不躲不闪地面朝自己站着,只是夜里微光看不清,顿时一惊,回头去看身后的谢远,谢远却不察觉似的。

他嘿了一声,对谢远手指着人站的地方说道:“那儿有个人。”

谢远略看了看,更朝王令手指着的方向走了几步,仔细看看,转回头来对王令说道:“主人,你是不是看错了,那边没人。”

王令觉得那人还在,不躲不闪也真是奇怪,这里是大将军府内,夜里常有两班十来名侍卫各处巡视,也不算惊惶,也朝自己看见那人的方向走了几步。谢远朝他靠拢来,手指着先前王令手指的位置,“那儿是白天园丁挖的小土堆。”

小土堆王令是看见的,但明明和他手指的方向有不小的偏斜,那人分明还在,应该被谢远看见的,却说看不见。

王令心中疑惑,脚下走几步凑得更近了去,猛地站住,手向后示意谢远不可动作,接着轻手轻脚地继续往前走几步,只距离自己看着那人不到五六步,已看得清那人大体样貌,身上如被电过,腿顿时软了。

他还记得小时候念书,念过阮修所谓“今见鬼者云著生时衣服,若人死有鬼,衣服有鬼邪”,此时面前五六步外那人,不是自己的父亲王猛是谁?是他生病之前的模样,身着的装束也正是他最爱的那件灰白长氅,精神奕奕地望着自己,似有所期待。

作为王家的子弟,王令绝不信鬼神,他稍稍迟疑,手中握紧短木棒藏在身后,做好了那人忽然化为一个厉鬼扑过来的预备,冲着那人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有人?”谢远惊诧地应道,飞奔到王令身边。

那人手一甩,长氅展开露出猩红色来,转身便走,走的姿态似乎缓慢,移动却快极。王令几乎没迟疑地便追上去,却始终落后着六七步,追到后花园门口,便倏忽不见了影踪。

王令又新鲜,又心慌,对越过自己继续追出去的谢远问道,“你倒看得见了。”

谢远立即停下,一边满头雾水,一边羞愧地承认,“我没看见。”

“你是从头到尾都没看见,还是看见他忽然在这儿消失了?”王令往前走几步站定,对谢远做手势表示自己看到那人影就是在这里忽然凭空消失的。

谢远摸着头,承认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只看见王令一惊一乍,猜想那多半是鬼,他自己确实没看见,不敢问那鬼看起来像是什么。

王令无心再巡视下去,回到居室中倒头便睡,睡着前想了好几番刚刚见到的情形,确信那时自己是醒着的,单单是自己看见了怪异之事而谢远绝没看见,这有许多可能性,在他脑子里纷纷乱乱没有结论。

他也是累极了,就算脑子纷乱,很快便睡着。

睡到寅时末,天还不亮,谢远来唤醒,王令觉得好像只是闭了个眼再张开眼,就几个时辰过去,做没做梦,或做的梦一点儿也没留下印象,心中还挂着昨夜巡府看见的异象,心中愈加忐忑。

穿衣洗漱完毕略吃一点东西,换上官服出门,门廊里车马已经备好,便登车。三名舍人及六名侍卫或乘车或骑马跟随着,车驾往未央宫中去,进东阙门直驰前殿,前殿外下车,单独进殿,进东厢房等候。

不多时中书令韦昌与京兆尹慕容垂先后到来,时间还未到早朝时,两人坐在王令身边不远,说起昨夜城里发生的怪事,有多处里坊因为人称见鬼而引起骚乱。如果只是一起那倒没什么,而是有好几起分布在各处,听来很难说是巧合。

王令旁边听了,不由得心惊。

他因父亲大将军王猛的庇荫,年纪极轻而得侍中高位,极受天王苻坚的宠信,因此与朝中老臣关系全都不融洽,只是表面客气,实则绝无单独的交谊,即便听韦昌与慕容垂聊得深入,也只好假作充耳不闻,不好过去搭话。

但他心中不免想,原来昨天夜里见到父亲的鬼魂不只我一人,而是多人都遇到,不知有多少人,身旁坐着的这两人就没遇到么?他们聊这事的语气显然是没遇到的。既然连谢远没看见,我也可以假装没遇到,现在不论下什么结论都太早。

以及,这事同自己正参与其中的一件大事有关么?昨晚上他睡下时便在想这问题,还疑心这是父亲显灵给自己,阻止自己参与其中,天王已经宽宥了二哥王休谋逆的大罪,自己是决不应该再重蹈险地的了,谁知道竟然……又要折进去一人?或许不是。

如果不是有谢远在旁边,又或者自己不是大惊小怪地追过去,父亲的亡魂是不是就会安静地飘到自己面前,交待他的愿望,劝阻自己那件事绝不可为。

想到这儿,王令羞愧难当,一半是为那件事,一半是为自己竟然愿意相信有鬼神,父亲生前是绝不信鬼神的,哪怕在泉下心有不甘,也绝不会用这样的方式。何况,如果那是父亲的鬼魂,长安城中别的人,竟有如此的巧合也见了鬼魂,是什么鬼,也是各自的先人么?

为何这些鬼魂忽然一下子出现在长安,在以往哪有这样的事,背后的缘由为何,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样的变化,王令觉得隐隐有一些结论,但还不显明。

正思量,录尚书事的阳平公苻融也到了,韦昌和慕容垂皆起身行礼,唯独王令不动。苻融在王令对面坐着,对他微微一点头,便闭目养神。

黄门传唤众人入殿,天王苻坚在陛台上已经坐着,神情倦怠地歪着头,大概昨晚上没有睡好。东西厢房等候的官员们鱼贯而入,分陈陛台两边,足有十余位,全是朝中重臣。

王令在苻坚身旁两步外跪坐,记录早朝上各台各部的官员禀报相关的事。今天泉都是寻常事,没什么要当庭讨论和决断的,而是转交各部处置;一会儿苻坚便吩咐退朝。众官员出了正殿,退回厢房等候,要黄门郎再来传一遍令说没事儿了才可以各回官署。

王令挨到苻融身边,低声说道:“殿下,等下散朝你到中书省来找我。”

苻融瞪了他一眼,也轻声说:“我自有安排。”

“是有别的事,想和殿下商量。”王休猜想苻融误会了,赶忙补充。

一个黄门掀开东厢房的帘子进来,在众官员中找着苻融,凑近低声宣道:“陛下请殿下入内室议事。”转身又对王令说道:“陛下要侍中也一起。”说完快步回到厢房门口,大声宣请诸官退朝。

王令一惊,忙跟在苻融身后,重新回到正殿。这时候陛台上已经空了,黄门郎引着两人到陛台之后的暖阁,苻坚正在这里由黄门给脱下天王冠服,换上宽松的便服,一名金鳞甲卫守在阁门的门口,其他侍卫皆不见。这算是苻坚朝议后的常例,较为敏感的事单独召见相关人等讨论和听取意见。

苻坚见苻融和王令来了,招呼两人坐下,他先令黄门退出暖阁后,也坐下来。

“这事本来我也想请道明一起,但想想还是先找你们两位。”苻坚开口说道,面带着倦容,这和在陛台王座上时差池相似,又多了些为难之色,“本来,我猜你们两位是尤其不信这个的,好歹先听我说。”

苻融看了看王令,转回来对着苻坚,“陛下,你尽管说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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