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站在门口的人

卢野和赵十安的手术凑巧在同一时间，一个七楼妇科，一个四楼骨科，都是全麻，头脑清醒，动弹不了。

*

阿勇去酒店接人，被告知这间房的客人已经走了，急忙打电话给梅姐汇报，梅姐从季南那里得知赵十安去了医院，心里有些内疚，但是下一秒钟，银行卡进账的十万块把这点内疚驱散的轻若尘烟，随着银行短信一起来的，还有一条来自“季总”的短信：“下个月今天，老地方，老时间，不换人。”

梅姐产生了去医院看看的念头，毕竟是摇钱树，总得精心照料着点，一万块的付出，转眼就已经进账二十万，说是摇钱树都不贴切，聚宝盆最合适。

她把阿勇叫回来，又让人买了些水果牛奶，提着大包小包去了医院，病房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男人，左手打着厚厚的石膏，右手插在裤袋里向里张望。

“麻烦让让！”阿勇对卢野说。

病房里六张床，赵十安住在最里面那张，靠着窗户，阳光火热滚烫的铺在身上，她没有避开，觉得阳光的热度无法抵抗身体的寒冷。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与光产生折射作用，衬得整个人像是镁光灯下的明星，周身萦绕光圈。

其他病床都是三两成群的探视者，热闹又温馨，只有这一方角落，清冷又孤寂。

卢野已经站在这里看了很久，从手术室出来，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沉默开始，他想看看这个女孩。

不懂什么科室之分，只知道她会住院，便一间一间的寻过去，等到真找到的那一刻，反而不敢进去了。

立在那里，像是守护者……或者门神……

梅姐和阿勇推门而入，对赵十安表现出满眼心疼，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话，她听到了没有回应，在梅姐削苹果的时候问了一句：“以后…都这么疼嘛？”

这句话很清晰，没有混杂其他的音调，梅姐苦笑一声回答她：“不会疼了，就这一次，以后会很舒服的……”

女孩儿笑了笑，抬起头露出笑脸，庆幸于得到的答案。

阿勇胸口有些闷，想出去抽根烟，在病房门口又看到了卢野，礼貌地点了点头，擦身而过。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这个世界，它干净到只剩下白色，连最卑微的蜉蝣生物都留不下。

屋子里的对话很杂乱，可他却把那两句话听的很清。

离开了医院，口袋里只剩730块钱，在家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一箱临期的方便面，比平时便宜十块钱，店主老太太认识他，收钱后又递过来几根香肠：“这些都过期了，给你吧。”

“谢谢。”

泡面夹在右臂腋下，手指勾着那袋过期香肠，男人像是忙碌的世人一般跌跌撞撞地进了院子大门，门洞下隐藏的清凉过堂风让他心绪好了些。

令人意外，大东也回来了，坐在院子里的树阴下跟刘叔聊天。

“从医院回来了？”大东站起身子对卢野说。

“嗯。”

“钱够吗？”

“不够。”

“艹，老大真TM抠，三千块钱就把你打发了！”

卢野向刘叔问了声好，没有接大东的话，转身去了自己的房间开门，两只手都占着，他把泡面丢在地上，摸裤袋里的钥匙，大东见状帮着抱起来，跟在后面进了屋：“这段时间我回来住，顺便照顾你。”

“哦。”

“靠！卢野，你这性子就不能改改？老子热脸贴个冷屁股！”

即使话说到这个份上，卢野也是冷冰冰的没什么改变，拿出电热棒插进暖壶里，看着亮起的红色指示灯沉默。

那个女孩儿……是第一次出来做的吧……

夜幕降临，夜行动物的世界，觅食生存的时间，像是人们常说的下水道的老鼠，在黑暗中艰难地活着。

大东吃了一包方便面，把沾满红油污渍的白瓷碗向前一推：“我去会所了，半夜回来给我开门。”

“等等！”

“怎么了？”

“替我把这个给张颖。”

“你小子终于学会浪漫了啊，要送什么定情信物？”

卢野没接话，从裤袋里掏出那张银行卡递过去，不想解释，也不想辩解。

大东接过卡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银行卡？你俩的定情信物是银行卡？里边儿有钱没钱啊？”

除了呼吸声，整个屋子里再听不到其他声音，大东自知没趣不再追问，把卡揣兜里走了。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卢野想睡睡不着，打开了窗户透气，院子的其他租户正在做晚饭，铁炉子立在门口，旁边摞着半人高的蜂窝煤，熬汤的、炒菜的各有所想，几个放学的小孩子在中间玩耍，隐约听到是在搜集什么卡片。

他站在一扇窗纱之隔的地方看人间百态，烟火气、嬉笑声，还有人跟人之间和谐的招呼声，这一幕很平庸，他却有些贪恋上了。

刘叔走过来敲门，他发着呆没听到，便走了几步站在窗户前，隔着窗纱说话：“我炒了两个菜，过来一起吃。”

“不用了刘叔，我买了面。”

“方便面能叫正儿八经的饭吗，赶紧过来！”

没等卢野继续拒绝，男人大步回了屋，转身就端了两盘菜出来，院子里的那棵树下面有块石桌，桌上画着象棋格子，平时刘叔会把收音机和茶杯放在上面，今天摆了两副碗筷两道菜。

一个拍黄瓜，一个糖拌西红柿，最简单的菜，也是单身男人最容易做的菜。

卢野坐在小马扎上有些憋屈，这是刘叔从一个倒闭的幼儿园里捡回来的小凳子，就摆在院子里供大家乘凉的时候坐坐，小到什么地步可想而知。

菜的味道很好，转念一想，这两道菜怕是想做坏也难。

“昨个儿晚上怎么不说胳膊断了？”刘叔喝了一口米汤问道。

“小事。”卢野没抬头，继续吃着。

一红一绿，两个颜色，冲击力不小，吃着吃着眼睛感觉有些酸，他紧紧地闭起来，用眼皮当牢笼，困住代表懦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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