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拐这个岔进去就是我们村了。”

肯卡特扭过身子，边为索拉姆指路边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咱们村最初不过是伐木场和猎场，因为在山脚下森林里，交通相当不便，被派遣来的工人和猎人及其家属干脆就住在此处，自力更生。时间久了就发展为村庄了，至今连个名字都没有。”

索拉姆四处望着周围的树林，听着肯卡特的介绍，不禁感叹：“真是又偏僻又随便的村子啊……”

坐在索拉姆旁边的牧师姑娘听了赶紧轻推了推他，轻声道：“你当着人家的面不能这么说啊，这毕竟是他的家乡诶。”

“诶，对，对不起。”索拉姆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话了，赶紧低头道歉。

肯卡特本来还想冷言几句，见索拉姆如同受了惊的小动物一般的模样，心中的不爽烟消云散，只好嬉笑一声：“没事啦，其实我也这么觉得的，再怎么说，好歹起个名字嘛。”

“是……是啊。”

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牧师便双手相合顶在胸前，虔诚道：“无关姓名，光明女神会将恩惠平等赐予所有人，相信你的家园一定会在某一天等到属于它的名字。”

“呃……那我算承你吉言？不过比起那个我更希望能有点更现实的祝福。现在村子里依旧有不少伐木工和猎人，不过因为最近出现了魔物导致狼群和哥布林成灾，已经没人去森林了。”肯卡特不太能应付神职人员的话题，尝试着把话题转走，“对了，牧师大人你之前说你是主殿派来的，这么说你是皇都的人了？”

“嗯……半对吧。”牧师的头稍稍仰起，隔着斗篷肯卡特看不到她的眼睛，但是能看出来她应该是正在望着天空回忆过去，“我小时候是在帝国北方一个叫帕弗斯的地方生活来着，后来被教会带到皇都，在神殿里被神官们养大。”

“哦，那这么说来……你先是从北方到皇都，然后又从皇都到我们这么个南方小村。”肯卡特边说还边用手指划了一道圆，“牧师大人你这有点厉害啊，一眼看上去似乎挺弱不禁风的，但是如今半个帝国都已经被你走过，可以说是踏遍万水千山，见过千花万木，阅人无数啊。”

“嘿嘿，过奖了。”

“但是……”这时希蓓姬探出小脑袋来，“为什么呢？”

牧师歪歪头：“嗯？什么为什么？”

希蓓姬一只手指着牧师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以前的老牧师说过，戴头环的神官，都是优秀的神官。”

“啊，这个我也知道。”专心看四周的索拉姆也加入进了话题，“以前有给神殿贩过几次土豆，我看到那些地位高名气大本事强的神官都是有头环的，什么颜色都有，据说好像这个颜色还有讲究呢。”

“嗯。”希蓓姬点点头，“所以，为什么呢？那么厉害的牧师，来我们这边，虽然很不甘心，但我们这里，确实非常偏远。”

“嗯？难道……新秀被前辈欺压了？”肯卡特马上就联想到他最熟悉的原因。

“不不不，我是自愿的啦，有一点原因。”牧师赶紧摆手否认，“而且头环只是代表这位神官为大家做过很多事，和本领大小没有直接联系啦，我作为牧师来说还很不成熟的。”

“是么，那倒好，不过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你放弃皇都那么繁华的地方跑到这里让我挺好奇的啊。”肯卡特远远看到村庄的瞭望塔，慢慢放缓车速，“如果是想积累一些更加辛苦的神职人员工作经验的话，那你倒确实来对地方了。”

“诶？”

“什么啊，原来并不知情的嘛。”肯卡特听到牧师疑惑的语气，失望道，“索拉姆，让我们的牧师大人看看你马车上装的东西。”

“哦。”索拉姆伸手抓住盖着货物的帆布，稍微掀开一些让牧师看，“那个……虽然也说不上什么可怕的东西，但最好还是做一点心理准备的好。”

“嗯？装了什……咦？！”牧师扭头一瞥，剑刃和枪尖明晃晃的反光从漆黑的帆布下映射出来，让牧师有点吃惊。

肯卡特一脸如同恶作剧成功的表情：“估计过段时间你要感受一下什么叫治愈术还不如简易草药的日子咯，虽然我应该不会受到你的关照就是。”

“你们……在备战？！”

“哼哼，正是如此，恐怕会有很多死伤者吧。”

“不，不会吧……”牧师喃喃自语了起来，“我听说……是在这里的啊，不可能的……不，肯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呃……牧师大人？”索拉姆见牧师好像有点慌乱，试探着询问她的状况。

“啊，不，没事。”牧师回过神来，握紧拳头道，“既然会有人流血受伤，那我更应该留在这里帮助大家了，放心吧，我会和你们一起坚持下去的。”

索拉姆觉得这牧师可能曲解了意思，便解释道：“不要误会，这边并不是要和谁打仗，只是想从魔物手上保护村庄而已。”

“原来是这样么……什么嘛，果然是这样啊。”牧师稍微松了口气，“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很危险，我得快点去神庙主持才行。”

“哦，那太好了。”肯卡特满意地点点头，眼睛里流露出计划通的神情。显然他之前是想试探这个牧师会不会只是来这里装模作样待一会儿，给自己的功绩加一笔，然后好回皇都邀功的。从反应上来看，肯卡特的担心应该是多余的。

说话间，两架马车已经来到村口。比起之前离开的时候，村外的木围墙似乎又稍微加固了一点，一些人拿着五花八门的农具站在围墙上走来走去，还有两个人守着大门，看来已经是经过一番简短训练了的，整个村庄看起来俨然一副小城堡的做派，就是外观看着太寒酸了点。

“快看！那是肯卡特！他回来了！”

守门的两人看到肯卡特，马上兴致冲冲地迎了上去。

“哟，这就开始站岗啦？两位军爷辛苦辛苦啊。”肯卡特坐在马车上悠哉地和他们打招呼。

“行了你就别埋汰我们啦，咋样了？弄到手没？”

肯卡特神气兮兮地用大拇指指了指两辆马车：“看看，没到手，难道我给你们装了两车柴火回来不成？”

“太好啦！”那两人高兴地叫出了声，赶紧对着围墙上的人喊，“快去通知领主！”

围墙上的人听到后点点头，对着瞭望塔上的人喊：“叫大家都来！”

瞭望塔上的人挥挥手，拿出一个简易的喇叭，对着下方扯开嗓子高喊：“集合！”

这一通传话后，本来挺安静的村庄立刻热闹起来，许多年轻的小伙子开始陆陆续续往村里的大空地集合，一些没什么事情做的村民也闻声赶来看热闹。

“搞什么啊？！才刚教完传话你们就玩起来了。”

正在教新兵们列队形的布拉维听到喊话，火急火燎奔到传话的瞭望塔下方，对着上面吼：“喂！干嘛呢你！不是说了没有紧急事情不要叫唤的么！”

“不是，是肯卡特回来了，领主大人不是吩咐过他回来的时候要以最快速度通报然后把大家叫到一起么？”

“噢，这样啊。”

稍过一会儿，伊鲁斯也全副武装从领主府里跑了出来，看到布拉维不紧不慢朝自己这边走来，急忙上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有敌人来袭吗？”

“什么敌袭啊，大哥你自己说的当那个肯卡特回来的时候就这么喊一通，权当演习。”

被这么一提，伊鲁斯才想起来，拍着脑门自责：“哦哦，对，是我忙昏头了。他那么快就回来了么，好啊，新兵都到齐了么，赶快分发装备开始正式训练吧。”

布拉维望向被暂定为集结场的大空地，稀稀拉拉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乱成一团，无奈道：“没那么快，还得有一会才能集合好。唉，毕竟大家还没练过。”

伊鲁斯拍着布拉维的背安慰道：“没办法，慢慢来吧，这种事情急不得，当初我们三个人练队列阵型都费了很长时间去，更别说这么多人了。走吧，先去见识一下这个连我的联络文件都没有却可以这么快弄来装备的人。”

“他别是拿军费从无良商人那搞了一些破铜烂铁回来就好。”布拉维脸上写满了不快，仿佛迫不及待想拿肯卡特撒气一般，语气都变得冲了起来。

“我相信不会的。”

兄弟俩小跑着来到大空地，肯卡特的两辆马车早已停在那里，正在和村民们嘻嘻哈哈谈笑风生的肯卡特看见领主过来，毫不犹豫地拉着希蓓姬一起笑脸相迎，躬身道：“哎呀这不是领主大人么，劳您大驾，还请宽恕小人擅自行动之罪。”

“哼，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擅自行动啊。”布拉维在旁冷嘲热讽。

“行了，正事要紧。”

伊鲁斯劝住布拉维，也没多跟肯卡特说什么，径直走到马车后面，检查起货物来。

“哦，不错嘛，虽然没上等品，这个给普通士兵用完全没问题了。”伊鲁斯拿出两把铁剑掂了掂又挥了挥，满意地点点头，招呼布拉维过来帮忙。

“那是，这可是我……嗯，兵哥哥们直接从军械库里搬出来的。”

“真的？你没有我的文书你是怎么做到的？”

“嘿嘿，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啦。”

“啥办法，抢来的么？”

布拉维说着话直接拿起帆布在车里一裹，一下子就把半车的护甲给提了出来扛在肩上，走过肯卡特身边时还特意撞了他一下。

肯卡特应声被撞退几步坐倒在地，摸着屁股叫唤起来。

“噫，主帅大人您看看我们这几个，有哪个像是有能耐打劫军营的人物啊。”

伊鲁斯见状上前两步和希蓓姬一起把肯卡特拉起来，扭头道：“好了布拉维，见好就收吧。”

“哼！”布拉维头都没回，扛着东西走到集合起来的民兵面前，大声吼着让他们排好队。

“你别在意，我这弟弟就是这脾气，他只是觉得你不应该擅自行动而已，没恶意的。”

“嗨，我明白啦，看眼神就知道咯。”肯卡特拍拍身上的灰尘，“哦对了，还有容我向您介绍两位贵客，首先是，索拉姆！”

缩在一旁照顾马的索拉姆马上一个激灵一溜小跑了过来：“什么事？”

“来见见你的老板啊。”肯卡特把索拉姆推到伊鲁斯的面前，“大人，这位是在未来会为我们提供马车运输和食物供给的行商，索拉姆。”

“噢……哦，你好，索拉姆……先生？”

伊鲁斯看着索拉姆清秀的面庞愣了愣，打量了好一会儿才点头示意。

“啊，见，见过男爵阁下，小民不胜惶恐。”索拉姆可能是从来没见过贵族，慌乱地简单整理了一下衣着后弯腰行礼，“还……还有，那些是用来作种的，请，请不要……”

“免礼，说吧，肯卡特开的是什么价？”

“诶？”

“直说吧，我知道商人是无利不起早的，没回报的话你不可能冒着风险为我们做后勤工作。”

“这个……”

肯卡特走到伊鲁斯跟前，与他耳语了几句。

“噢……”大致听了原委的伊鲁斯点点头，对索拉姆露出了赞赏的目光，“换句话说就是希望能得到独家代售战利品的权利，并且有与我们合作开发商路的意愿是吧。看不出，你的个子虽小，但眼光和志向居然如此远大啊。”

“过……过奖了。”索拉姆红着脸低下了头。

“好，我同意了，如果我能活下来的话，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诶？”

伊鲁斯敲敲身上的铠甲：“此次作战我会在第一线带领大家，虽说敌人只是些畜生，但战场上难免有意外，谁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否平安归来。”

“嗯……嗯。”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凝重，可肯卡特居然笑了出来：“嘿嘿，那我可会很困扰啊，亏得我把厉害的牧师大人请来了，要是领主随随便便就光荣了那可糗大发了。”

“牧师？”

“是啊，这位小姐姐自称是从……诶？人呢？”肯卡特刚想引见，却发现一直静静伫立在索拉姆的马车旁的牧师已经不见了踪影。

索拉姆往南边一指：“牧师大人说要去拜一下前辈，然后把神庙重新打理起来，刚下车的时候就匆匆忙忙走了。”

“呀……从皇都来的人都这么急匆匆的么。”肯卡特困扰地挠挠脸颊，“还是说北方人都是这样的？”

伊鲁斯露出了些许好奇的目光：“能第一时间就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不是很好么，和我打招呼这种事情将来有的是机会。不过这么实干的神官我也是第一次见呢，这位牧师大人是从北方来的？有报过姓名么。”

“啊，姓名还真没说过，她说她是主殿下派来的，故乡在一个叫……帕弗斯的地方。”

“？！”伊鲁斯突然瞳孔一缩，“你确定没听错？”

“我听力那不是吹的。”

“长的什么样子？”

“金发，戴个镶白玉的头环，相貌秀丽，大概一百六十多公分，就知道这么多，斗篷罩着看不全。”

“布拉维！！！”

“啊？”正在维持秩序的布拉维许久没听过伊鲁斯用如此激动的语气喊话，马上跑了过来，“咋了大哥？啥好事啊？”

“快，快，你安排一下让几个小队长负责装备的事，然后马上到神庙找我们。”

伊鲁斯把话一撩，一副半刻也等不及的样子火急火燎狂奔向神庙，就好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财宝似的。留下一群疑惑不已的人。

“砰！”

几乎是用撞开的力度，伊鲁斯双手推开已经有些破败的大门，只见祀堂中央，焕然一新的光明女神像下，一水金色的秀丽齐腰发，一袭洁白的金边神官袍，褪去麻布斗篷的牧师结束虔诚的祷告，缓缓站起转过身。

“愿光明女神永远指引你。”牧师微笑着，阳光透过窗隙映出她眼眶中的泪花，“我明明从来没报过名字，你还是那么聪明呢，伊鲁斯大哥。”

“毕竟，知道“帕弗斯”的也就我们几个了，想不到你变得这么心机了。”伊鲁斯不知是哭是笑着摇摇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好久不见，瑟瑞雅。”

“嗯……嗯！”瑟瑞雅终于没能压住泪腺，本就因激动而发红的面颊因泪水变得更加红润了，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这不是梦，吧，伊鲁斯大哥，你并没有和布拉维一起死在海底，对吧，是吧？”

“当然！”伊鲁斯提高嗓音，猛拍着胸脯，“这一切都是现实！我们现在正在站在离故乡很远很远的土地上，你在我面前，我在你面前！”

伊鲁斯说着抓起瑟瑞雅的手：“你看，这个触觉难道是假的么？手心里传来的温度也是假的么？”

“还活着……活着呢……太好了……太好了……”

瑟瑞雅此时早已泣不成声，手捂着脸，说着语无伦次的话，伊鲁斯见状，顿时有了想将她拥入怀中安慰一番的冲动，但又考虑到如今双方早已不是孩子，犹豫再三后，走到她的身边，轻抚着她的背，为她擦拭泪水。

“大哥！我来了我来了，啥事啊到底？”脚步匆忙的布拉维一头闯了进来，看到眼前伊鲁斯正和女人亲近在一起，先是一愣，马上感觉自己貌似没来对时候，正准备装没来过一样出去，又定睛一看，伊鲁斯身旁的牧师少女很是眼熟。

“难不成是……瑟瑞雅？！”

“布拉维，好久不见了。”瑟瑞雅已然哭花了脸，仍旧挂起甜蜜的笑容相迎。

“真……真是你啊！！”布拉维兴奋地冲了过去，就像抱小孩子一般一把将瑟瑞雅抱了起来，眼神炽热，“我的天啊！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你，我觉得要信光明女神了！”

“呼呼，只是来见你就能让你归信光明女神的话想必女神大人肯定会很高兴的。”瑟瑞雅笑盈盈的样子逐渐凝固，脸颊上的红润迅速蔓延至耳根，“只是……你如果能放我下来的话，我会更高兴的，这样子……好害羞啊。”

“啊，抱歉抱歉，一时激动。”布拉维轻轻放下瑟瑞雅，敲敲自己的头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那个，那个新来的牧师原来就是你啊，对了，你有安排住处么，之前根本没听过有这回事应该根本没安排吧。这神庙里那个小房间不好住人，不嫌弃的话住咱家吧，咱家有的是房间，我现在就去收拾！”

布拉维风风火火跑出了神庙，留下二人面面相觑，呆滞了一小会儿后，不约而同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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