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莉亚不相信什么保镖或者打手,即使是剃刀帮内部的人,因为她相信,如果一切按照她制订好的计划和规则运行,那就不会有任何危险,如果出了岔子,那么一个肉靶子对结果的影响微乎其微。
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可能需要一个,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站在国王大道上,地点,人员,时间这些信息她在出门前才传递给信赖的中介机构,而那家中介机构对她和她的客户在做什么完全一无所知。
除了工作人员被要求提前过来整理场地以外,没人应该知道这些信息,她一直认为自己的这套经营模式万无一失,但这个幻想今天却被两个吊儿郎当的男人狠狠打破。
暗暗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达莉亚缓步走向吧台,将手提箱放在吧台内侧一角,然后走向吧台旁的男人,她认识他。
蒙提·卡洛,一个骗子,达莉亚无法确定在骗子的行业里,什么算是成功的标志,但蒙提卡洛在鲁尔行骗数年,至今没被人抓到过,而其他为人所知的骗子不是已经成为了鱼食就是丢掉了几根手指。
这家伙的所有手指完好无损地连接着他的手掌,他一定有两下子。
“好久不见,卡洛先生,在这看见你我感到很意外。”
两年前她曾经试图邀请卡洛为她工作,他的牌技不凡,身上没有什么太大的麻烦,很适合地下赌局,这样一个人可以让庄家掌控整个局面。
但参加了两三次赌局之后,蒙特卡洛跑了,达莉亚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很欣赏他的睿智。一个聪明的渔夫会谨慎选择他钓鱼的场所,如果觉得自己手上有些技巧就跑到深海中央,水里任何生物都可以轻易吃掉它。
在博彩界,达莉亚算是一个异类,她有底线,她只想做一个中立的庄家,每次赌局抽取一成佣金,顺便给剃刀帮的话事人洛克收集信息。
她不想像其他人一样,做一个贪婪的怪物,她选择组织赌局因为她擅长这个,她熟悉法律,也熟悉其中的漏洞,仅此而已。
“达莉亚,我希望我跟我的朋友没有打扰到你,听说今晚有牌局,我就带他过来看看。”
蒙提卡洛看到她,友好地吻了达莉亚的双颊,如果是其他人这时候应该检查一下自己身上的财物首饰有没有丢失,但达莉亚不需要,她没有佩戴任何饰物的习惯,因为基本上所有人早已知道她的身家无比丰厚。
“你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卡洛先生,我通常不会有任何意外的访客,”达莉亚平静说道。
“我毕竟在你手下干过两天,但是不用担心,我绝对没有恶意,相反我需要你的帮助。”蒙提凑到达莉亚耳边轻声说道,两人看起来像是情人般厮磨耳语,但蒙提现在感觉像是在悬崖边走钢丝,只要稍有不慎,明天早上他的尸体可能会漂进鲁尔港。
“我在听。”
“我在接近一条大鱼,而那边那家伙是那条大鱼雇佣的私家侦探。”
“有多大。”
“大概这么大。”蒙提向达莉亚展示自己的手掌,上面什么也没有,指节修长,没有一点茧和伤痕。
然后翻转手掌,一枚古老的戒指躺在他的掌心,上面镶嵌着一枚硕大的红宝石,切割成雷迪恩琢型的近正方阶梯形,在宝石的内部,一条金色的线构成一个复杂的图案,那是阿提卡王朝的纹章。
达莉亚没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停止了一拍,虽然现在王国的实际掌权者已经从王室变成了议会两院和科学理事会,因为他们控制着大部分产业和最为核心的科技,但人们往往会忘记,科坦与鲁尔所有土地的所有权一直都还在王室的手中。
这条鱼也太大了。
“在我印象里,你一直是一位明智的渔夫,懂得挑选捕鱼的场所,怎么这次看上了这么大的鱼?”
“因为我经过考察,确认这条鱼看似很大,但吃起来却一点都不会反抗。”
“你需要什么,我得考虑一下。”达莉亚没有单纯到一枚戒指就可以骗到她,她需要更多的证据。但她也没有贸然开口询问,毕竟这是别人的“鱼”,在蒙提开口之前,贸然询问是地下世界的大忌。
“国王的一位直系亲属,据说弄丢了祖先的一只箱子,那箱子里放着他们这一系的许多地产证明,大家一直以为那是一堆废纸,直到找不到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的契约书有多值钱。”
蒙提在达莉亚耳边小声说着,达莉亚也不时小声笑着,在旁人看来,这两位一见面就打的火热,却不知两人言语里藏着的博弈。
“但这种事如果报告给治安署,无异于跳进满是鲨群的海洋,能找的回来就怪了。所以他们找上了那边那家伙,他叫凯德。他们许诺了一大笔钱给他,只要他能将箱子找回来,而我的计划是参与到调查里去,目标是那只箱子。”
“要是找不到怎么办?我承认这听起来是一比巨额财富,但是实际上无异于在北海里找一条特定的船,成功的可能性太小。”
“凯德这个人是个不错的侦探,但他好赌又酗酒,我将他灌醉之后他告诉我他已经很接近目标了,很大可能是内部人做的。”
“我听明白了,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达莉亚好奇道。
“我需要得到他的信任,绝对信任。可以让他在一场赌局上输的倾家荡产,这样我就可以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他一把,而这样的赌局,整个双子城,只有你有这个能力,达莉亚。”
说完蒙提侧身倚在吧台上,拿起酒杯。
他是个老练的骗子,只要他想他可以扮演任何人,而成为一个职业骗子最重要的特质就是一眼能洞悉一个人的底价,人们在足够的诱惑面前往往会主动走进深渊。
达莉亚的内心十分挣扎,但她的赌局最近出了些问题,坏账越积越多,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她其实已经同意了蒙提的条件,赌局信息泄漏的事可以之后再跟他算帐,但这件事达莉亚不愿承担任何风险。
“五成。”
“这不太公平,大多数活需要我去干,扮演也是需要投入感情的,凯德这人我挺喜欢的,要是这样我不干了,正好多个朋友。”
“四成。”
“你知道这家伙没什么钱,在中层平台有一处房产,但那可是他给他死去的妻子买的,我要做的事即使道德沦丧如我都觉得残忍。”
“三成,不能再低了。”
“我们能别再像升降平台集市里的贩子一样讨价还价了吗?这样吧,事成之后你可以分到两成,如果没成,你可以留着这枚戒指。”
蒙提捧起达莉亚的手,将硕大的戒指戴在她的手上,双眼紧紧地盯着达莉亚的眼睛,满含深情,最后还轻轻在戒指上留下一个带着体温的吻。
“成交。”
达莉亚接过侍者递来的一杯气泡酒,与蒙提手中的杯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凯德,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布莱克·达莉亚女士,这场赌局的组织者。”
与凯德简单的寒暄几句,达莉亚找了个借口离开,坐在房间角落的沙发上,叮嘱了荷官几句,翻开手上的名单,开始默背今晚客人的信息。
今晚一共八位客人,三个熟客,五个新人,再加两个人没什么。
这是她每次都会做的准备工作,事实上她在周三的时候就已经将周末客人的信息记在脑子里,但每次客人来之前,她都会再确认一遍。
达莉亚总结自己的一生就像在抽牌,好牌与烂牌是随机分布的,上天给了她一颗还算灵活的大脑,让她这个鲁尔女孩考上了科坦的法学院,但命运又同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导致她被开除。
社会不公是现实,时不时会给她制造困境,这对每个人来说都一样,但她精打细算,体现了高超的走钢丝技巧,她唯一一次有非理性的选择就是在那个饥寒交迫的夜晚同意为剃刀帮做事,这是她对收益成本的错误估计,但那也致使她今天的成功。
接下来她打算抽一张“险牌”,扩大“蝰蛇与大丽花”赌局的范围,之前是一周两次,现在她打算同时在三个地点一周开两次,只有增加游戏次数,她作为庄家才能多赚钱平之前的坏账。
赊借筹码是她认为赌局必要的一点,目的是鼓励客户们更多的投放赌资,背后的逻辑同银行扩大信贷,鼓励人们购买资产去库存是一个道理,在庞大且扩大的客户群体里,一部分坏账不会构成问题。
但达莉亚和国家同样,懂得过度的信贷是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她就是银行,即使不管坏账,如果赢钱的赌徒纷纷拿筹码兑回现金,她苦心经营的牌局也将毁于一旦。
所以达莉亚经常会温柔的劝赌红眼的赌徒回家,甚至拒绝给他们换筹码,因为屡败屡战,急于翻盘是扑克的大忌,只会增加她作为银行的杠杆,进而扩大她经营赌局的风险。
但大部分客人不知道这一点,他们发现达莉亚跟其他赌局经营者不一样,他们平日里可以用钱买到一切,但在达莉亚的赌局里,他们买不到胜利,买不到爱情,甚至买不到参与游戏的资格。
没有什么是比自己挣来的胜利更美妙的东西,输和赢都有吸引力,因为不同于那些用纸换来的刺激,这种刺激是真实的。
而当他们输了钱回到家,发现达莉亚没让他们继续赌下去竟然是对的,她关心他们的方式是拦着他们,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熟悉,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喜欢达莉亚的赌局。
每个人都是长成大人模样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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