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去了两天,克罗夫还是神采奕奕,他不清楚这种精神状态源于什么,也无暇顾及,他现在专注于探索这座神秘的城堡。
路德维希伯爵解释说,因为他的家族非常的古老,每隔几代就会有一位试图改造这个老伙计,他们会聘请当时最专业的建筑师,但是因为家族禁止拆掉前人留下的建筑,所以只能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改造,一代又一代,就变成了现如今这幅迷宫的模样。
伯爵还提醒客人们尽量不要在城堡里乱逛,曾经发生过有一位客人因为好奇,到处闲逛,最后因为迷路,饿死在城堡深处的角落。
铺着红色地毯走廊走起来十分舒服,走廊沿着一定弧度往前延伸,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无数的陈列物没有任何保护地摆放在走廊两侧,好像主人根本不担心有心怀叵测之人能进入这座城堡。
从镌刻象形文字的石板,到纯金打造的镶钉甲,从写满诡谲符号的人皮古书,到复杂的机械设计图,署名竟然是威廉·诺瓦尔&拜伦·劳埃德,第二个名字克罗夫没什么印象,但第一个名字。
他被足迹遍布整个大陆的科坦人狂热的称为:蒸汽之神。他在一间破旧的棚屋里一手打造了蒸汽机,点燃了工业革命,又设计出了无数机械原型机,很多大型工业机械的原型依然沿用至今。
虽然好像有些缺失的部分,但这个东西要是拿到科坦人那里去,一定价值连城,克罗夫想着。
饥饿感打断了克罗夫放飞的思绪,整个城堡里只有寥寥几扇窗户,没有随身携带怀表的人的时间概念会变得模糊,例如克罗夫,他现在已经无法确定这是来到这里的第几天,他只能凭感觉去大厅吃饭,睡觉。
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凭着记忆勉强分辨着,然后克罗夫发现,他迷路了。
伯爵讲的那个故事盘旋在他脑中,越走越快最后甚至快要跑起来的克罗夫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害怕。
视线掠过一幅等身高的油画,等等,克罗夫停下奔跑的步伐,回头望向那副油画,画布上是一位穿着滑稽紧身裤,脖子上带着令人发笑的波浪形领子的男人,他一手拿着一副莫名其妙的图画,一只手自然垂下,手指指着背景里远处的一道门。
克罗夫不懂这有什么值得被画下来的,接着他发现厚重的画框并没有紧贴着墙壁,他试着移动画框。
里面竟然是一道门。
门后的通道一片漆黑,克罗夫不敢轻易进入,但是通道内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歌声,驱使着他进入其中。
轻轻推开门,清爽的风拂过脸颊,沿着阶梯往上走,克罗夫不清楚到底走了多久,但歌声指引着他来到顶端,推开翻板门,这里是其中一个塔楼的顶端。
从这能够看到雪山的一部分,苍翠的荒原从山脚一路延伸至此,石山边缘的浓雾被北面的海风吹散,像一朵云被无形的手拉扯。
身后传来一丝短促的抽气声,克罗夫转头望去,对上了一对黝黑深邃的眸子,霎那间克罗夫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女孩一只手提着制服的裙摆,窜入塔楼的阶梯,她快得像一道影子,克罗夫张了张嘴,女孩已经消失不见。
“等等!‘快跑’是什么意思?”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他必须得知道答案,所以克罗夫追了下去。
从通道里出来,又转过几个拐角,女孩好像消失在空气中。
随便找了一个门推开,克罗夫竟然误打误撞地来到了城堡的庭院,精心修剪的橄榄树并列成排,蔷薇花丛与灌木生长在一起,脚下是红色的砖路,路旁的大理石柱流露出岁月的气息。
庭院正中央,华丽的喷泉旁边是一方大理石桌,桌面刻着不同颜色的格子,上面是几枚精致的棋子,路德维希伯爵正抱着手臂,盯着面前的棋盘,柔软的银白色长发顺着他的脸颊垂下,脸上的皱纹显示他的年纪应该不小,但是他的体态姿势却不像一个老人。
菲舍尔和尤娜牵着手路过,看到路德维希之后停下脚步,向伯爵行礼问好。
“下午好,伯爵阁下,”菲舍尔将一只手置于左胸,以表示对长者的尊敬。
“下午好,特纳先生,对吗?”路德维希坐在椅子上点头致意。
“没错,伯爵阁下,您是在一个人玩象棋吗?”
“对,城堡里没人会玩这种游戏,你也会玩吗?”
“我是象棋俱乐部的会员,拿过几次洲际比赛的冠军。”
“噢,一名职业玩家,那么,红还是白?”
十五分钟后,伯爵站起身来,激动地握住菲舍尔的手。
“太精彩了,激进的打法,堪称完美的防守,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特纳先生。”伯爵言语激动,丝毫没有输掉游戏的失落。
“您的换子战术也很精彩,伯爵阁下,我差点就招架不住。”
“难得遇见想您这么强的对手,菲舍尔先生,不介意陪我多玩两把吧。”
路德维希伯爵诚恳邀请道,干枯瘦弱的脸庞上满是兴奋的光辉。
“乐意奉陪,伯爵先生。”菲舍尔没有拒绝的理由,正好在城堡里没什么事做。
“那你跟我来,”路德维希带领菲舍尔和尤娜,向庭院外的园林走去。
“我们这是要去哪?”
“我还有另一块棋盘,那个更有趣,”
苍老的伯爵介绍起自己的玩具来简直像一个顽童。
跟着伯爵沿着红砖路前进,整座庭院跟城堡一样,也像是一座巨大的迷宫,高大的针叶紫衫和桧柏挡住了视线,菲舍尔和尤娜穿过数条小径,拐了不知道几个弯,来到一扇巨大的铁门前。
门前竖立着两尊大理石雕像,像是把象棋里的骑士放大数十倍,马匹的前蹄高高扬起,骑士身披重甲,挥舞着利剑。
路德维希轻轻敲开铁门,三人走了进去。
这是一片小型广场大小的草坪,四周是高高的灌木围墙,场地四周站着数十名卫兵,草地的中央是一片正方形的场地,里面的草坪通过分别修剪,形成了一块一块大小相同的格子。
一张巨大的棋盘。
菲舍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路德维希伯爵的豪奢和恣意妄为简直闻所未闻,他从没想过更没听说过象棋还可以这样玩。
“那棋子呢?”菲舍尔疑惑道。他想起铁门外的巨大骑士雕像,那样的棋子要怎么移动?
“不用担心,我早就准备好了。”伯爵拍了拍手,一名卫兵领着一列人走进场地。
里面有蓄着长须的高大诺德人,有红发的铎立安人,有老人,有小孩,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有的披着斗篷,头上是一顶蔷薇编成的花环,有的戴着花环身穿长裙,有的拿着木质的短剑。
他们脖子上带着铁质的项圈,一条铁链将他们连接在一起。
一名持长枪的卫兵将他们脖子上的锁链解开,又给每个人手里塞了一把铁片磨成的小刀。
没有人反抗,没有人抗议,每个人眼里都是死一样的寂静,这样的场景他们不是第一次见,只有两个孩子恐惧地微微颤抖。
“我不明白,伯爵阁下,”菲舍尔有些茫然,说道。
“他们就是棋子。”
“可是他们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们?”
“他们是我的奴仆。”
菲舍尔不知道他应该怎么反应,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如果吃子怎么办?”
“棋盘就是战场,被吃就证明他死了。”伯爵面带微笑,解释道。
“我。。。我没办法,我想回去休息了,尤娜,我们走吧。”菲舍尔语无伦次的哆嗦着,拉起已经震惊地无法言语的尤娜,向外走去。
“不是他们,就是你的同伴,你自己选。”伯爵站在草坪一侧,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只是现在看起来无比可怖。
“这根本不是选择!”菲舍尔激动地吼道。
“那就是你的同伴了。”伯爵话音刚落,一列卫兵上前拔出腰侧的长剑,将其放在棋子们脖子上,整齐的一抹,三十二具尸体一齐倒下,整片棋盘草坪染成了红色和深红色相间的格子。
血液中其实没有什么挥发性的物质,所以血液本身没有任何气味,但是对于路德维希伯爵来说,视觉上的冲击显得无比诱惑,但他只是不可遏制地抖动了下喉结,并没有做什么。
菲舍尔和尤娜跪坐在地上,紧紧拥抱,轻声抽泣着,不敢望向那些尸体。
十几分钟后,三十二个人跟随卫兵走进庭院,其中几个衣襟上沾满了鲜血,显然有人反抗过,但结果不尽如人意。
“那么,红还是白,特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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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克罗夫又在城堡里闲逛,最近见到的同行的维亚纳人越来越少,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这座城堡是一个吃人的怪物。
经过庭院,克罗夫看到菲舍尔一个人抱着头坐在喷泉边上,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菲舍尔抬起头,克罗夫吓得倒退了几步。
现在的菲舍尔两眼充血红肿,脸上透着不健康的蓝色,形容枯槁,一具行尸走肉,他看了一会面前的克罗夫,花了十几秒才认出是他的弟弟,眼泪忍不住又流了出来,泪腺灼烧一般地疼,沙哑的嗓音轻声重复着:
“一切都是谎言。。。全完了。。。。我们都要死在这了。。。克罗夫。。。尤娜。。。我们全都要死了!”
说完狠狠地瞪了克罗夫一眼,一把将他推开,像个疯子般跑开。
克罗夫垂下半伸出的手臂,望着哥哥离去的背影,忘了喊住他。菲舍尔临走时的眼神令他感到陌生,绝望而疯狂,笼中困兽,胡乱撕咬。
他不明白才过了两天,自己最熟悉的人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又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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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奎琳忙完厨房里的活计,在水池里凌乱地洗了手,擦在围裙上,边走出厨房边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巾和里面的项圈。
一只手将她拉进旁边的走廊,她惊呼一声,便被捂住了嘴。
“嘘。。。是我,我叫克罗夫,我知道是你给我留了这张便条,告诉我,‘快跑’是什么意思,”
女仆打扮的杰奎琳花了几秒平静下来,静静凝望着克罗夫的眼睛,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他的手掌。
“嘿,你干什么?”克罗夫仿佛触电般收回手,接着他的两腿之间收到一记膝撞,整个人弯成了一只红虾。
“你妈妈没教过你不要从背后袭击女人吗?”她操着一口浓重的西大陆口音。两手插在腰间,来回观察着走廊两侧。
“还有,‘快跑’的意思是‘快跑’,我猜猜,你逃亡的时候把脑子落在家里了?”
深呼吸了几次,克罗夫挣扎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没有袭击你,我有话要问你。”
“问吧。”
“这座城堡有什么问题?”
“呃。我该从哪说起呢?这是一座血族城堡,那些士兵是仆兵,这座城堡与其说是城堡倒不如说是一座监狱,最后,没人能出的去。”她的语速飞快,像一只春天的燕子。
“你不是这的人?你来这多久了?”边问克罗夫边消化着所有的信息,表情僵硬。
“比你早来三个星期。”
“三个星期?三个星期你就知道了这么多事情?”克罗夫震惊道。
“因为这一切都太!明!显!了!蠢货!”她发火的时候眉毛一瞥一瞥地抖动,说完紧张的看了看走廊的尽头,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我的哥哥,好像不太对劲,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杰奎琳回过头望着他,眉尖蹙成一团,神情复杂,沉默了一会开口说:
“你自己看。”
她向庭院走去,克罗夫跟在她身后。
沿着红砖路,穿过数条小径,拐了无数个弯后,他们来到了骑士雕像前,杰奎琳领着克罗夫来到灌木围墙一侧,克罗夫跟着她趴在地上,这段灌木围墙下方有一个缺口。
一个精神几近崩溃的男人趴在地上,用力捶打着草坪,过了一会复又站起身来,全神贯注,打量着棋盘,他的肩膀颤抖,内心挣扎,终于开口:
“G3到G6.”一个拿着短剑的年轻人跨过几个格子,克罗夫记得他是个矿工。
他刚说完之后不到一秒路德维希伯爵就说出指令:“d2到d3.”语气无比的欢快愉悦。
“不。。。。尤娜。。对不起。”菲舍尔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脸,还差一步他的城堡就能够将伯爵的军,但在伯爵的国王和他的城堡之间还有一个格子。
尤娜的双眼红肿,闭着眼睛向前一步。
菲舍尔低着头,不敢看向自己的未婚妻,如果不吃掉尤娜所扮演的兵,白棋就需要死更多的人来换取胜利,可那是尤娜啊。
“菲舍尔。”尤娜轻轻唤着爱人的名字。
菲舍尔缓慢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看到尤娜冲他点了点头,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G6到F6。”
士兵打扮的矿工从腰带上取下那把铁片磨成的小刀,颤抖着在尤娜脖子上比划着,最终没能下去手。
他将小刀一丢,转身向庭院外跑去,迎面撞上一支长枪,枪尖穿过嘴巴,从脖子后面伸出,卫兵横过长枪,将尸体摔在地上,走向尤娜。
枪尖刺破心脏,在草地上画出一道半月形的印记,菲舍尔的手指死抠着头皮,脱落的头发根部是红色的血点,克罗夫挣扎着,杰奎琳的手捂着他的嘴,发出无声的呐喊。
菲舍尔像一具僵硬的尸体缓缓走向尤娜,捧起她的头梳理她的头发,五官扭曲在一起,嘴巴不停张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高明的棋技,我不得不说,特纳先生,你真让我意外,这种情况下还能够赢我的人你是第一个,你不像你的同族一样,愚昧。
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现在我要开始用餐了。”
红色方还剩下四个人,他们身后是一列整齐摆放的尸体,象棋里被吃掉的棋子,下场后排在棋盘一侧。
路德维希依次走过四个人,四个人如屠宰场待宰的牲畜,动也不敢动,只能瞪大眼睛看着死亡降临。
热恋情人般的拥抱,耳鬓厮磨,然后一人倒下,每丢下一具没有生机的躯壳路德维希的皮肤都像受到滋养的土地一样变得饱满,姿态变得挺拔。
如同神迹,时间在他的身上逆向流转。菲舍尔抬起头,无神的双眸暗淡无光。
“我已经节食了整整两周,你知道为什么吗?”
路德维希并没有指望有人能够回答他,继续自说自话。
“我必须承认,费这么大的功夫只因我是欲望的奴隶。
你明白做一个血族是什么滋味吗?
完美!除了一点,任何东西都没有味道,包括血液,普通的血液在我看来简直是寡淡如水!
一千年来我一直致力于研究人类的享用技巧以及其原理。
你知道吗,最棒的调味料,就是情绪。痛苦,恐惧,悲伤。。。。”
路德维希仰起头,像是颂唱咏叹调的歌者般手舞足蹈。
菲舍尔面无表情,假装整理尤娜的衣服,摸到了她腰间的一只木柄。
无暇理会路德维希狂人的呓语,他等待着,等待斑点套进准星,路德维希开始癫狂的大笑,笑弯了腰。
就是现在。
黄铜匕首深深没入路德维希的脸颊,切黄油一般从左至右,路德维希的笑声戛然而止。
半张脸几乎快要掉落在地上,只有一丝皮肤吊着下巴,菲舍尔给了路德维希一张更为可怖的笑脸。
一只手在半空中接住挥舞着的匕首,拧脆萝卜一样一根根掰断握着匕首的手指。
匕首跌落在地上。
断裂的脸颊处生出一根根肉眼可见的血丝,缓缓将下巴接回,说话的时候能透过网状结构的脸颊看清猩红的口腔。
“而这其中最为稀有,珍贵和美味的,
是正义,希望和复仇。。。。”
路德维希贴近菲舍尔的脸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享用主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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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我知道,我知道。”杰奎琳用力按住挣扎的克罗夫。
“我的哥哥也死在那张棋盘上,他也没有投降,一直抗争到底。我知道。”杰奎琳的嘴角挂着惨淡的微笑。
我知道你的感受。
从报纸上很容易读到两万人被杀的消息,但那种震惊毕竟总是停留在纸上的,不够力度。
但如果你亲眼看着一个你爱的人在你面前被折磨致死,而你又不能帮助他,那就是另一种感受了。
不是两万人,而是那一个。
唯一的那一个。
克罗夫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底,瞬间安静下来,神情复杂地望着杰奎琳。
等到最后一班守卫离开,克罗夫站起身来,一头扑进灌木围墙,尖锐的枝桠在他的脸上身上留下数道细小的红色伤痕。
从庭院一侧的灌木中出来,他漠然地走向哥哥和他的未婚妻,蹲下身帮哥哥理整齐衣服,抚顺头发,帮尤娜把鞋穿好,然后捡起地上的匕首,再次冲进灌木围墙。
围墙外,杰奎琳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空,见克罗夫回来开口道:
“听着,我想我们拥有了一个窗口期,上一次路德维希玩完他的破烂游戏之后,整整五天没有出现。我想,他应该需要时间消化,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逃出去。”
“我没听说有谁试过从这里逃出去,但反正都会死,为什么不赌一把?”
杰奎琳试图通过月亮的位置判断时间,可是浓雾遮蔽了天空,月亮只是朦朦一片白光,无法断定准确位置。
“怎么逃?”
“从正门走。”
“卫兵怎么办?”
“他们是血族的仆兵,应该是路德维希意识的延伸,本体沉睡的状态下应该构不成威胁。”
“你怎么知道?”
“你有见过他发号施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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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时分。
城堡最高处的塔楼升起浓浓黑烟,被海风吹往南方,在月光下画出一道黑线。
没过一会火焰便将整座塔楼点燃,如同黑夜中熊熊燃烧的火炬。
卫兵们几乎全都赶到上层区域救火,大厅门前只留下了四名守卫,而且今天他们的行动较平常显得有些迟缓,笨重。
四名守卫来回在大厅门廊巡逻,其中一个在一幅巨幅的人物画像前驻足停留片刻,刚准备继续巡逻,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奔跑声。
助跑中。。。。
画布被一根巨型骑枪撕碎,画前的守卫被整个钉在门廊的立柱上,血浆从覆面盔的缝隙中流出。
一身猎装的杰奎琳从画布后走出,左手持着一面古老诺德圆盾,右手从腰侧拔出一把顶端镶嵌着宝石的战斧,克罗夫跟在她身后,提着两柄老式燧发火药枪。
三名守卫一齐冲了过来,拔出长剑,身上的猩红色盔甲铿锵作响。
杰奎琳贴墙而立,像一头警醒的野兽般戒备,盾牌横于身前,斧刃拍打盾面,克罗夫平举火枪,但他不确定这些老古董是否还能击发。
待守卫靠近,杰奎琳一个转身用盾牌的边缘猛击最前方守卫的膝盖,后者随即失去平衡,战斧划破空气,在墙壁上的油灯的微光中一闪,战斧深深嵌入猩红色覆面盔之中。
另一面守卫挥剑斩向杰奎琳,她正试图拔出战斧,一声雷鸣,守卫的胸膛出现一个巨大的凹陷,轰然倒地。
最后一名守卫平举长剑刺向克罗夫,杰奎琳一脚踹开尸体,拔出战斧,举起盾牌撞向守卫,并把他牢牢压在墙壁上不能动弹。
又是一声雷鸣,守卫的头盔出气孔处深深凹陷下去,从空洞中掉出几块碎裂的牙齿。
丢下手上的武器,杰奎琳从画布后滚出一个结实的橡木桶,克罗夫从地上捡起守卫的钥匙走向城堡大门。
大厅的侧门被人撞开,数十名卫兵涌进大厅。
杰奎琳拔掉橡木桶上的塞子,一脚将其踢翻,里面流出棕黄色的烈性酒液,带有松脂和泥煤气息的酒香瞬间充满整个大厅。
接着她向后伸手从克罗夫腰上拔出第三把火枪,对着地面随意地开了一枪,奔涌的卫兵猛地停住,一道火墙立于他们中间。
将火枪随手丢掉,杰奎琳一言不发立于火墙一侧,火光照亮了她锐利的眼神。
一个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放把火是件很平常的事。
“期待。。与你们。。再次。。。。见面。。。人类。。”
所有卫兵同时用沙哑难听的声音说道。
十二道锁被悉数解开,厚重的大门缓缓向内打开,两人径直走出城堡。
蜿蜒成线的马车队停在城堡门口,从一辆马车上解下两匹马,拿回菲舍尔的猎枪,
两人翻身上马,渐行渐远,克罗夫还对着天空鸣了两枪。
几只乌鸦被枪声惊起,它们高高飞起,发出刺耳、狂野、粗嘎的尖啸。
一个月后。
克罗夫被一阵巨大的轰鸣吵醒,林子里的鸟群齐齐飞上天空,怪叫着。
他抓起身前的猎枪跳了起来,杰奎琳与他背靠背小心观察着四周。
顺着声音的源头走出森林,面前是一片花海,空气中弥漫着雏菊与丁香的气息。
一列蒸汽列车呼啸而过,顺着铁路往远处望去,铁轨一直延伸至海岸边的悬崖之巅。
一座超乎两人想象的大型城市就伫立在那,各种建筑的尖顶笔直地指向天空,蒸汽列车穿梭于其中,城市旁的裂谷内冒出滚滚黑烟。
北海的暖风吹过,两人饱含热泪相视一眼。
克罗夫从脏兮兮的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过的枯黄稿纸递给杰奎琳,她只打开看了一眼就抱住了克罗夫。
他们接吻了。
克罗夫的嘴唇上留下了她的嘴唇的诱人气味,像是铎立安海岸湿暖的风,又像是从遥远的荒原上吹来的,几乎闻不出的,被五月的雨淋过的苔藓和干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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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科坦国王大道边上的中央博物馆里,一个陈列柜被小心翼翼地单独收在一间陈列室内,陈列柜里是一张破损枯黄的稿纸,上面画着潦草的设计图,右下角署名威廉·诺瓦尔。
这是仅存不多的诺瓦尔手稿之一,由国王陛下花重金购得,对于科坦人来说这张稿纸的价值超过一切。
唯一的遗憾是这张手稿缺损了一个角,但没人知道缺损的那个角就躺在上议院的特纳议员书房里。
它就躺在书桌抽屉的一只锡制的小盒子里,正面是联合署名的另一部分,如果这张纸片流传出去,那么这对于科坦历史来说是最重要的补缺。
但另一面用炭笔潦草地写着两行字:
快跑。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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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罗夫从书桌下抽出一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娓娓道来。
“三年前有个戴兜帽的人来拜访我,他一进房间我就认出了他,。
但他并没有把我怎么样,而是要求我帮他推动一条法案。
我拒绝了他。还准备去向神殿报告。
回到家我发现,路德维希转变了杰奎琳,她已经不是人类,我不敢向神殿报告,我怕他们会直接抹除掉她的存在,直到有一天,她露出了锋利的尖牙,还想要咬查理。
所以我找人用药物使她进入长眠。
因为杰奎琳的身体一直需要补充血液,我只好去黑市买血,最近我发现,卖血的贩子也是路德维希的人。
现在想来,我们哪里有新生活,不过是从前在泥泞里摸爬滚打,现在在工业废水里同流合污。”
威尔长出一口气,不敢相信。“那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因为你已经见识过了这世界的黑暗,它们无处不在,我们无处遁形。”
克罗夫皱着眉头饮下杯中酒,又开口说道:“人们都说‘蚜虫吃青草,锈吃铁,虚伪吃灵魂’。我相信我的灵魂还没有腐蚀殆尽,所以我要同邪恶抗争。”
说罢拾起桌上的黄铜匕首,递给威尔。“我要你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你要保护好你的弟弟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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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德俱乐部其中一间会客室内。
“洛克先生,请问你喜欢下棋吗?”
“不。”
“美食与美酒?”
“不。”
“那你的爱好,或者说,是什么驱动着你整日奔波?”
“我只想看着这世界在混乱中燃烧。”
*通路兵:国际象棋概念,两方各有八个兵,只能前进或斜着吃子,当一个兵走到对面底格时,它就可以变成后(威力最强),也可以变成其他子,一般变成后。
*这两章的故事原型是集中营里的犹太人故事。
*那幅画上是建筑师,他手里的图是路线图,他知道自己会死在这,所以给后人留了路,这个我不想写的太明显,但解释起来总觉得有点傻,就删了那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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