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有,就是没文化!”
在宝月阁关门大吉的时候,这句朱玉轩无意识说出来嘲讽赵家的话,如果用来形容一下十九岁时候的赵林却是再贴切不过了。
赵林自出生便算是衔着半个金汤匙了。
金汤匙是因为他爷爷算得上是浔阳城百年难遇的商业奇才了,当年这百年是上数数百年,往后没多少年不是还出了个陈亦卿嘛!
赵家老太爷,出生在个普通的殷实家庭,父母靠江吃江,做着船运生意。不过十一、二岁的小赵就懂得“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随父母一起外出运货的时候,他总要将浔阳锦鲤当成风水宝物一样运出去,卖给南疆的那些迷信富商,每次也只带一两条成色好的,说成是相当难得的圣物,神神秘秘的拿上案找个香火旺的寺庙,挑些锦衣华服的夫人兜售。
又将西越随处可见的水果运回浔阳,声称是西越皇帝才能吃得起的长生不老仙果。当然有时候他的这些言论,在那些客户眼里不过是无稽之谈,却因着小孩会说吉利话,家里不差钱的主们,也乐得听他一番恭维说点好听话,帮衬一下他的生意。
总之这赵老太爷靠着聪明机灵劲儿就上了岸,一开始做粮食生意,民以食为天嘛,倒腾吃食总错不了。后来又看到他一两买一大车的白菜,进了饭馆炒和炒和端上桌价格就翻了倍了,于是便做起了饭店酒楼生意。
至赵林出生的时候,赵家已算得上是浔阳有名的富贾了。
那为什么要说赵林衔了半个金汤匙,便是因为他的奶奶是赵老太爷的二房,他的父母不论在家、出门也都是有人侍奉的,却要常受他那几个正房叔伯、婶娘们的气。
与那些大房堂兄弟们比起来,赵林的花销排场便小得多了。
他幼年时期,有爷爷的照拂,他们日子还不错,可是九岁那年赵家老太爷一命呜呼了,赵林的父亲,和他五叔便被他们以“分家”的名义赶了出来,几亩薄田,几间年久失修的店铺就是他们全部的资产了。
但没了他那些个叔伯们的束缚,赵二爷和赵五爷反倒是有了施展自己抱负的平台。且赵林那些败家子叔伯堂兄弟们确实也是太逊了些,没几年因为女人破产的,因为赌博身败名裂的比比皆是。
原先那些他们家的工人、掌柜的们眼见正房势颓倒是这老二、老五本本分分经营生意,便都又倒过来帮着他们,没多久,赵林的爹就又重现当年赵老太爷的风采,将赵家基业保住了。
而赵五爷的辛劳而死却让原本还心存善意,愿拉扯一把他大伯兄弟几个的赵家二爷赵航誓死不与正房兄弟们再来往。
赵林自小便跟着爹和五叔站柜台,并未认真读过书。一开始是爹娘忙,顾不上管他,后来家里生意上了轨道,腾出手管他的时候,他已无心向学。
那时的赵林,面如白玉,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鼻正眉浓。一张粉嫩的方正口配上他干净白皙的皮肤,竟比很多姑娘看来还要秀气。虽然个子不高,也就1米7上下,但是光看脸都可以让万千少女为之疯狂。
貌美又多金的富家公子,走到哪里都是志得意满的样子,所以对于“没文化”这事赵林自己并不放在心上,家人倒也没太逼他。
到十九岁的时候已经接管了他爹部分生意,甚至被一些老伙计们说颇有他爷爷的风范,做起生意来机灵劲比他爹和他五叔都强。
按照父亲的安排娶了浔阳名门望族许家千金,还纳了一房姨太太,夫人和侧室先后给他生下儿子,赵林也算是享了齐人之福,又有了子孙福,不过十九岁的年纪,人生就顺得什么都有了。
可他也常在这样的生活中觉得索然无味。
如果那时他能遇见陈亦卿或许就不同了,虽然现在站在对立面,但他真心觉得陈亦卿这个人,有意思!在他顺顺利利快要忘记自己也曾是个唇红齿白有梦想的少年时,再想起当年,人似乎一下精神了不少。
当然他那时没有遇见陈亦卿,却也因为遇见了另外一个人,让他平淡如白开水般的日子又有了生机。
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赵林主动请缨,去沁州查看家族在那里置的土地,也有意将浔阳知名的丝绸生意做到沁州,也想将沁州的酿酒技术带回自家酒店。
总之十九岁的赵家大少爷兴致勃勃地出发了,只带了两个经验丰富的老伙计,和一个小侍从。
如脱缰野马般尽情的欣赏了沿路风光和美景,也带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劳其筋骨”的觉悟承受了长途跋涉的劳累,一行人眼看再有一天的路程便到沁州了,然而还是如此不幸又如此巧合的终于遇到了抢劫的匪徒。
两个老伙计把眼一闭,挡在自家少爷面前,颇有舍生取义的长者风范道:“我家老爷有钱,少爷这趟出来带的虽不多,也可以给几位大侠吃顿好的了,只求你们不要伤我家少爷性命。”
此刻血气方刚,胸中一团火正欲想点机谋脱身的少爷,见两个老伙计把家底都翻出来给人家摊牌了,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血。
而那小侍从早吓地缩在一边不敢吭声了。
此时人群正中间的少爷,只能抖抖落落着手,往马车里去拿银子,却似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祷告般忽然给他降下来一个,不,是一群救兵。
只见另一辆马车缓缓朝着他们驶来,那几个山匪只道今日这是要开荤了,刚劫了个阔少,又送上门一辆马车。
却不曾想那驾车的汉子,只对着马车内说了一声:“兄弟们,抄家伙。妹子,你坐稳了!”然后便翻身下车,手持长刀一个挥舞,将向他扑来的山匪掀翻在地。
而马车里又出来了另外两个比他还高的年轻人,不需半柱香功夫,贼人都被打得七零八落,落荒而逃了。
赵林对着那汉子感动得都快鼻涕横流了,拉着人家一口一个哥哥叫得极亲热。
“哥哥!”车轿内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随着帘子掀开,一个身穿天青色曲裾的姑娘,袅袅款款地自车内出来。只见那女子身材娇小,一头乌发因着天气炎热盘在头顶,两侧各一根辫子搭在胸前。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带着些怯怯的柔弱感,让人顿时涌出无限的保护欲。娇小的唇瓣如受惊的雀儿,冲着他的方向喊“哥哥”。
赵林顿时只觉浑身酥软,也不顾人家叫的不是他,忙慌慌地“诶,诶”答着。
那女子见他这个模样,拿绢子掩了面,也不和他多言,只走到方才驾车的汉子旁边,关切的询问:“哥哥,可有受伤?”
赵林定定心神,走上前正正经经地行了一礼道:“在下浔阳赵林,往沁州城采买货物,途径此地不想遇此恶人,得兄台相助不胜感激,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哦,”那汉子听他这么文绉绉的说话,并不太在意的挥挥手,“没事,不用客气,我叫孙瑜,就是前面不远的芦城人,跟自家二位兄弟和妹妹要到沁州去看望生病的姨母。”
“哎呀!真是有缘,既然都是往沁州去的,不如我们结伴如何?”赵林一拍大腿,这一路上还不知要遇到什么事情,多个伴儿便多个靠山。
刚说完竟下起了雨,赵林不由分说又盛情邀请孙家兄妹与他们一同就近去投客栈,待天明便同往沁州去。
“话说,这赵员外年轻时却也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不然也不能真把孙家小娘子拿下了!”朱玉轩绘声绘色地在餐后八卦时刻讲述赵林年轻时的风流韵事,除了玲珑左耳进右耳出,功夫都用在绣活上,其余几个人倒真是听得津津有味。
陈亦卿在脑海中勾勒了一下赵林的样子,现在有些矮胖的赵林显然已经是个中年“油腻大叔”了,眼神里也没什么丰彩,跟那个唇红齿白的俏郎官形象一点也结合不到一起去。
陈亦卿又默默地思考了一下,若是郭雨晴的那个年代,别说三十岁,四十岁还一枝花的男人多了去了。可是现在是徐家宝的时代,大部分男人十四五岁都开始自己谋生了,到了十七八的年纪当爹的也不少。
肩负着一家老小的生计,到底是容易老得快些。更何况,这些做生意的老板们,平日里常吃肉喝酒的应酬,家花野花什么的又都不少,难免是精力不足显老些。
如此细细的回想,赵林五官还算秀气,虽矮胖了些,但在陈亦卿平日里在浔阳见的三十岁男人中,他算得上是保养地不错了。
提到保养,陈亦卿原本还想开一间男士美容院,专门服务于城中的美男子们,但是自己平日在家用些做给玲珑和念恩的面膜,或是盛夏出门想打个伞什么的,都会被程祥和玉轩嫌弃。
连跟在他身边处处随着他习惯的人都接受不了,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当然他也想像这个年代其他男子一样,尽快适应自己现在的身份,从心里接受这个徐家宝的身体。
或许这样他才显得正常一点,自己内心的纠结也会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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